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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9版:美丽乡村·灶头边的村庄

世间物事,雅俗之间,本无明确界限。一棵白菜,直呼其名,不一定是“俗”;叫它“菘”,也不见得“雅”。

晚菘,
俗雅之间

  金华 潘江涛

  汪朗在“老饕谈吃”中说:“菘”就是大白菜。如今,“知道大白菜这一雅称的人不多了。如若不信,可在农贸市场立个牌子──此处出售晚菘,保证会有不少人过来看稀罕。不过,看过之后有什么举动,本人就不负责了。”

  汪朗是著名作家汪曾祺的长子。上述说法乃是以北人的习惯视之。南方人,特别是金华人,素把白菜称作“菘菜”,譬如磐安的“包芯菜”、汤溪的“高脚白”、上海的“油冬菜”等等。

  越地的方言晦涩拗口,但“菘”却是口语,一直沿袭至今。

  “菘”有悠久的历史,最早的文字记载可见汉代张机的《伤寒论》。而“晚菘”则来自周颙的名言“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比“菘”要迟200多年了。

  春天的头刀韭菜,包饺子炒鸡蛋,其嫩其美,人见人爱。晚秋之后,越是经得起霜冻的蔬菜,越是肥美可口。南齐的周颙官居太子仆,还兼著作郎,负责给皇帝写起居注,虽说官位不高,政绩不显,但那句“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说得妙极,不但深得蔬食三昧,而且文采斐然,过目难忘。

  菘有早熟、晚熟之分。试想,一个以“菘” 为口语的地域,能不知道“晚菘”吗?退一步说,即便真的说不上晚菘出处,总知道晚熟的菘菜,“凌冬不凋”,嫩脆中有绵软,清素中有醇厚,是难得的时令佳蔬。倘若有人别出心裁,在农贸市场上打出“晚菘”之招牌,提篮小买的金华市民非但不会觉得“稀罕”,反而会爱不释手。

  在磐安山区,有时把“菘”叫作青菜,却很少叫白菜的。像“包芯菜”,俗称“包菜”,无论是清炒还是腌制,都鲜嫩可口,令我印象颇深。

  年幼岁月,老屋后门就是一爿菜园。包菜下种之后,宽大的叶片像花瓣一样,日见日长──在菘菜之中,只有包菜的生长最像开花,有些散漫。看着包菜一天天长大,人是欢喜的,那层层叠叠的叶片,像精致的花边,像无忧无虑的童心,更像不知烦恼的青春。

  但专管农事的老爸不允许包菜一直这么长下去,等它长到一定程度,便把菜叶朝内翻过去,就像使一朵盛开的花朵又回到含苞待放状态。为防止包菜重新打开,老爸会在它的腰身处缚上稻草,再在它的顶部压一块碎土。包菜也听话,自觉地收拢了无缰的心,把天光地气拥入胸怀。要不了多长时间,那些浑圆的菜身都拥有一颗金黄、柔嫩的心。

  霜降以后,南方的天气比北方湿润温暖,整丘整畦的菘菜,要么在野外越冬,要么割回家腌制。

  菘菜当家,是一个时代的象征。而今,虽说也吃菘菜,但总是不自觉地以荤素搭配、调节口味为由。其实,晚菘质地紧密,肥硕喜人,最宜一菜三吃:一吃青菜炒豆腐,一清二白;二吃豆腐青菜汤——豆腐切片,入沙锅煮开,再放菜叶和盐,上桌前剜一勺熟猪油,简便爽口;三吃菜梗炒肉片,鲜香脆嫩。

  青菜豆腐是穷人的根本。菘菜现割现炒,图的是新鲜,凭的是天时地利。不过,对农人而言,腌菜才是长久之计──漫长的冬季,主宰山区餐桌的菜蔬,就是咸菜。

  选个天晴日子,将整畦壮实鲜嫩、水汁丰富的菘菜砍倒,整担整担地挑回家,洗净晾干。

  晾菜很有讲究,不能晾得过干,干了就过老,吃起来筋筋拽拽的;如果没晾够,菜里水分过大,就不脆,缺少口感,且保存不长。大体而言,阴晾三四天足够了。

  腌菜也是个技术活,同样的菜,腌的人不一样,菜的味道就不一样。我娘擅持中馈,有一手腌菜的绝活。所腌之菜,即便吃到来年开春,也不会泛酸。特别是刚开缸的腌菜,嫩黄清脆,切成片,搁点青蒜段,用猪油炒着吃,最为下饭。逢年过节,老妈爱用最嫩的菜心,撒上白糖──甜咸相配,出奇制胜,是客人最爱的下酒菜。倘若煮了稀饭,还要从缸里捞点出来生吃,碧莹莹的咸菜,白生生的稀饭,吃下一小碗,全身都暖和。


浙江日报 美丽乡村·灶头边的村庄 00019 晚菘,
俗雅之间
2013-11-26 3247638 2 2013年11月26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