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哲文:梦牵大运河
本报记者 刘慧
美丽的京杭大运河,以千年的岁月,以王朝的血脉,默默孕育着沿岸人民的强健与鲜活,清清丽丽地流进了白墙黛瓦桃红柳绿的小桥流水人家,流进了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长长船队间,流进了杭州人民和美安乐的品质生活中……
岁末年初,当大运河申遗的进程日益彰显之际,我们怀念着一位逝去的老者,一位为了中国文物事业日夜奔走的88岁老人,一位曾经的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一位师从梁思成先生的我国文物保护领域的泰斗级人物——罗哲文,人们尊称他为“罗公”。
事实上,浙江文物考古界的人们大多曾与罗公共过事,但没有哪一个人说得清,罗公哪一年没有来过浙江。直到86岁高龄,这个老人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天上飞来飞去”,更早些年,他一年在外地的时间甚至达到200多天。两年前的一个夏日,他还乘飞机到了杭州,兴致勃勃找来一辆自行车,一路骑车考察正在申遗的京杭大运河。
就在今年春节,罗公还对杭州清河坊历史街区的管委会顾问吕春生许了个愿:我想今年去杭州过生日,我去了杭州99次,这应该是我第100次去杭州。
没想到,这99次,成了永恒;而第100次,成了遗愿。2012年5月14日23时52分,罗公在北京逝世。
人虽已去,灵魂尚在。对于浙江,罗公始终心存无数牵挂——除了众所周知的一手推动长城成功申遗外,罗哲文还参与了西湖申遗、南宋御街保护,同时还是提出京杭大运河申遗的第一人。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罗公曾说,“我所参与和经历的许多有历史意义的工作,都在西子湖畔酝酿、发展并随之轰轰烈烈地产生巨大价值。”
我记得,那是2006年5月,由罗公牵头发表的《京杭大运河保护与申遗杭州宣言》,拉开了大运河申遗的序幕。为了大运河申遗,80多岁的罗公一路奔走呼吁。当时,罗公亲赴运河沿线考察,但很少有人知道,出发前,老人家骑自行车摔成了脑震荡,却死活不肯去医院,“去了医院,考察就去不成了。”就这样,在考察的11天行程中,罗公只有在吃饭时才在饭桌下偷偷地挽起裤腿晾伤口,以防伤口感染影响行程。
在罗公的支持下,“大运河遗产小道”应运而生,这是一条沿着大运河开辟的、供步行和骑行的文化遗产小道——从拱宸桥往北到广济桥,这一段22公里的小道,包含了大运河的核心价值——有历史文化街区,有现代工业区,有田野风光——用以体会大运河作为“活的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和完整性。
跑考古十余年的我,与罗公同为四川老乡,自然多了一份亲切。2010年初夏的一个清晨,我陪着罗公沿着运河游步道走走看看。罗公高兴地说,只有真正走在小道上,才能体会到两岸的风貌和市民生活,也才能体会到运河的魅力所在。
“人对待文物,应该像对待自己家中的好东西一样,千万破坏不得。”在吴山脚下的朱炳仁青铜艺术馆里,与罗公相识数十年的老友朱炳仁回忆道,这位被奉为古建界鼻祖的老人“心里很痛苦”。早年间,眼看着申遗还没成功,运河两岸眼下已经建起了不少“假古建”。“这些他都知道,有些他甚至参加过认证会。罗公最痛恨真的拆了,假的建起来了。”朱炳仁说,但罗公还是要去开会,要去说。他担心“不去的话更胡修”。
在许多人看来,晚年的罗公,俨然成了一个符号与象征,“只要他一出现,人们就想起要保护文物”。
每次在杭州见到罗公,瘦小的老人大多穿一身中山装,外加一件多口袋的摄影背心,肩上挎一个早已褪色的仿皮革黑包,胸前再挂一部相机。其实从年轻时起,他就带着这身行当,开始记录走访各地文物了。
那是2009年,罗公正在杭州考察吴山广场附近的林徽因故居。林徽因是罗公的师母,“我的英语就是师母教的,她的发音很优雅,字正腔圆的伦敦音。”在那个传说是林徽因故居的老房子里,罗公说,即使不幸损坏了,修复时也一定要按原样修。一片瓦,一块砖也不能丢,尽量用上原来的材料。
在罗公心里,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就好比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古建筑就是凝固的历史,是一个民族最真实的记忆。岁月流逝,当远去的时间和空间都渐渐模糊了的时候,建筑却无声无息地记录下人类文明的历史。
罗哲文(1924年—2012年5月14日),四川宜宾人,中国古建筑学家。1940年考入中国营造学社,师从著名古建筑学家梁思成、刘敦桢等。1946年在清华大学与中国营造学社合办的中国建筑研究所及建筑系工作。曾任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中国文物研究所所长等职。曾在清华大学古建筑专业任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