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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1版:人文世界·文艺评论

行走的年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汤显祖

  有一天,一个叫莽河的诗人游历到了某个内陆小城,他认识了一个叫陈香的姑娘,陈香是一个文艺青年,在小城的大学里读书,读的是中文系,崇拜一切和文学有关的事物。莽河不是一个声名震天的名家,不是北岛、江河,也不是后来的海子、西川,只能算是小有诗名。不过这就够了,在那样一个浪漫的年代,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的到来,就是小城的大事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游历的年代,诗人们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在某条黄尘滚滚的乡村土路上,在某个破烂拥挤污浊不堪的长途客车上,在一列逢站必停的最慢的慢车车厢里,都有可能出现一个年轻的充满激情的诗人。他们风尘仆仆,眼睛如孩子般明亮。

  陈香读大四,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毕业考试和分配,可她还是参加了文学社的活动。那天,他们在汾河边聚会,和诗人座谈。诗人一下子就把陈香震住了。那时,陈香没有看过《索菲的抉择》,不知道那是一种改头换面的模仿。

  然后,他热血沸腾地为他们朗诵了他最新发表的长诗——《高原》中的一节:

  也许,我是天地的弃儿

  也许,黄河是我的父亲

  也许,我母亲分娩时流出的血是黄的

  它们流淌至今,这就是高原上所有河流的起源

  太像一个诗人了。年轻的陈香激动地想。他披着长长的油黑的头发,脸色苍白,有一种晦暗的神经质的美,眉头总是悲天悯人地紧锁着。他们有了一夜情,就在他借住的朋友的小屋里。一群人,喝了太多的酒,酒使诗人情不自己。那是陈香的第一次。

  陈香落泪了。

  两天后他离开了这城市,从此杳无踪迹。他汲取了这城市的精华:爱、温暖、永逝不返的少女的圣洁和一颗心。他带着这新鲜的一切重新上路,再没有回头。这城市是他生命长旅中的一个驿站,他在这驿站中留下了一个故事,他却永远不会知道。

  两个多月后,陈香毕业留校了,她以闪电的速度结婚,嫁给了一个和她一起毕业留校的学长。学长比她大八岁,有过婚史,几年前离异。七个月后,儿子出生了,陈香的儿子,健康、结实、漂亮,哭声又响亮又理直气壮,一点儿没有“早产儿”的孱弱:没人会相信这是一个严重不足月的婴儿。陈香把他抱在怀中,来探望的人们尽管心存疑惑,嘴里却说,“噢哟,小家伙好命大,真壮实!”

  要不就打圆场,“老话说得好,七活八不活嘛!”

  陈香骄傲地、坦然地笑着,亲着儿子的小脸、小鼻子、小眼,亲着他娇嫩的、小得不可思议的十个小手指头。多奇妙啊,她感动地想,现在,你再也不能和我分开了,你就是人在天涯,也不能和我分离。她柔情似水的亲吻大概使儿子感到了不耐烦,他突然一蹙眉头,晃着小脑袋,那神情,几乎就是某一瞬间的重现!她呆了一呆,忽然仰脸哈哈大笑,笑着,却泪如雨下。

  丈夫走过来,抱住了她。丈夫说道,“可怜的陈香……”

  选摘自《小说界》2010年第5期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文艺评论 00021 行走的年代 2012-11-02 2779896 2 2012年11月02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