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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1版:人文世界·文艺评论

听洪素手弹琴

  夏日的某个礼拜六,徐三白奉师命飞赴上海,看望师妹洪素手。徐三白的老师顾樵先生还特意让他带去了一张古琴。徐三白从飞机下来后,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白云,如堕梦里。脚已经落地,头还在云端悬着,有些恍惚。徐三白知道,自己一定是在飞机上睡醉了。有人多喝几杯酒会醉,有人多喝几盅茶也会醉,但徐三白跟别人不同,他醉了,是因为睡多了。睡多了,正如失眠,白天容易犯困,有一种醉意迷离的感觉。从北京飞到上海,也不过两小时,徐三白却感觉自己睡了两天两夜。因此,徐三白见到师妹洪素手时形同梦游。还说梦话,不知所云的梦话。洪素手问,顾先生可好?答,北京下了一场大雨。又问,什么时候到上海的?答,明晚。迷迷糊糊中,他住进了一家跟洪素手家相隔不远的宾馆。在那里,他睡了一天一夜,方始清醒过来。洪素手的电话也恰在此时打进来,说是请他一起吃饭。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问,是早餐还是晚餐?洪素手说,就算是晚上吃早餐吧。

  徐三白说,自从你走了之后,顾先生常常坐在你坐过的那个琴房里,一言不发。有一回,我们给先生做七十大寿,先生望着满堂弟子,忽然说了一句,好久没听洪素手弹琴了。

  洪素手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再抱怨先生了,他老人家近来身体可好?

  徐三白说,除了血压有点高,先生的身体一直很好。先生的琴馆扩张了之后,前阵子又招收了一批学生。先生盼着你回去,当他的助教呢。

  洪素手沉默不语。她的手指还在栏杆上无意识地弹着。

  徐三白问,回到南方后,还有没有弹琴?

  洪素手说,带了一张琴,但一直没弹。北方天气干燥,到了南方,琴声就有些发闷,所以,也就没有心思弹琴了。我现在是一家公司的打字员,同事们都夸我不仅打字速度快,手势也很好看,我没敢告诉他们我是学过琴的,怕污了先生的名声。

  徐三白说,顾先生一直很惦念你,这一次,他特地让我带来了一张古琴。

  洪素手说,我现在成天都在触摸键盘,连琴弦都没碰过了,重新拾弦,怕是手生了。

  徐三白说,这张古代琴是有来头的,先生说它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是民间野斫,但铭文模糊不清,也不晓得出自哪位斫琴师傅之手。先生说,这样的琴纯用手工,大约要花两年多时间才能做成。先生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它修补了一遍。

  洪素手的双手突然不动了,月光下,仿佛柔软的枝条。她久久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选摘自《人民文学》2011年第1期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文艺评论 00021 听洪素手弹琴 2012-11-02 2779899 2 2012年11月02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