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海缘
——温岭石塘一段感人至深的人海情缘
他是自学成才的画家,作品带着浓郁的海风闯进了画坛,引起了美术界的广泛关注。他海边出生、海边成长,一生都在寻找着与大海对话的特殊语言。
他叫郭修琳,浙江温岭人,国画家。两个月前,老人身患绝症去世。他的画作中,有着对大海,对海岛,对渔村心领神会的默契与相通。
昔人已去,精神长存。郭修琳的儿子郭大篷、女儿郭小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和延续着父亲与浩瀚大海之间的缘分。
海之恋:
用画笔与海对话,以海为生
也许没有一个人,会像郭修琳那样对大海怀有这般的深情。
郭修琳出生在温岭石塘一间破石屋中, 是地道的渔民后代。父辈都是向海讨生活的人,天天与海浪、海风打交道。从小,郭修琳就把小船当作成长的摇篮,沙滩就是他从小玩乐、画画的广阔天地。在郭修琳骨子里,有着大海的深深的印迹。
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在沙滩上、煤头纸、烟盒上烙下了画作。后来,他又用自制的颜料,运用皂粉、冰块、油烟、酒、醋等材料,独树一帜地创造出了很多以大海为主题的绘画技法。
几十年来,郭修琳的创作以石塘老家为生活基地,扩展至东海300多个岛屿和渔村,这给他的作品带来了强烈的地方色彩。1988年春节,五十多岁的郭修琳,肩扛50多斤重的行囊,孤身一人踏上了万里海疆行的征途。
他在四大海域的一个个无名小岛上碾转,北起鸭绿江,南至中越边界的北仓河口,在漫长的海岸线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跋涉,途中遭遇沉船、相机被窃、车祸、腿伤……回到温岭时,他带回了几十本珍贵的速写与日记,还有沿途拍摄的3000多张照片。
郭修琳爱家乡石塘,它是中国陆域新千年第一缕曙光的首照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他陪吴冠中老先生来到石塘,吴老留下了《渔村十日》,里面有着对石塘的描绘。石塘,这个海角渔村,因了大海,因了那些倚海而建的石屋,而成了中国美院学生的写生地。
因为左眼于1957年因视网膜剥离而失明,郭修琳平时仅凭着一只有1200度高度近视的右眼来看东西作画。上世纪70年代,郭修琳创作工笔画《海岛节日》时,因为要画千万条头发丝那么细的渔网,他一边滴眼药水一边画,“织”完网竟然用了17瓶眼药水。
郭修琳不仅用画笔描画他心中的世界,还拿起相机,记录他对大海的深情。在他的镜头里,有许多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老渔民的形象。渔民们质朴纯真的微笑和海风吹出的坚毅顽强结合在一起,他们的面孔有着雕塑般的俊朗。
海之魂:身患绝症不弃笔,为海而活
这位走遍天涯的海洋画家,在晚年时因身患多种癌症,只能在画室中继续他的艺术之旅。手中的画笔,就成为郭修琳诉说思念的惟一方式。十几年来,郭修琳一直用手中的画笔与病魔抗争,直到今年4月去世。
1994年夏,郭修琳正在创作《溟海希声》大幅海洋国画时,觉得喉里有异物,发音也变了,才决定去检查。医生说,已经是喉癌晚期,必须全喉切除。术后,郭修琳永远地失去了声音。声带切除后的冷寂无声与沉默的痛苦,却让他迸发出更为激越的生命乐章。
高龄,经历多次放化疗,三次肿瘤手术、全喉切除,不能说话,2002年5月,他居然又兴致勃勃地背起相机,和朋友结伴到了海南,沿着海岸线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又北上青岛、大连……这时,他已经70岁了。
在死神敲门的日子里,郭修琳创作的国画已经无法计算,仅发表与展出的就有数百件,其中有全国级与省级的获奖作品,有被中国美术馆、毛主席纪念堂及各博物馆收藏的作品,并出版了一本画册,取名《海之歌》。
郭修琳用笔与命运抗争,他的顽强倾注在笔端,凝聚成了厚重的画风。在他的笔下,海涛、海岛、海鸟……似乎都有了铁浇铜铸的气质。
患上重症之后,他仍然佳作不断。他的作品被徐悲鸿纪念馆、省博物馆等单位收藏的有16件。其中,《海之歌》大型组画获全国《爱我中华》美展二等奖,《银潮》获六届全国美展优秀奖。《海魂》等25件作品被选送至日本、美国、加拿大、法国、新加坡等国展出与出版。
郭修琳与海对话,是与大海融为一体的生命吟唱。
海之子:子承父业,续写人海情缘
因为父亲对海的深情,郭修琳全家都与海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郭修琳把自己的两个孩子分别取名大篷和小橹。儿子叫郭大篷,子承父业,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台州美术家协会的副主席。在儿时的记忆中,现年40多岁的大篷就耳濡目染了父亲的爱好。“小的时候,就教我们画鱼网、渔船,也教我们画鱼和大海。”当兄妹俩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有关于大海的儿童画作品漂洋过海去国外参展。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女儿郭小橹现在旅居英国,兼具小说家、评论家、编剧、导演等数种身份。她的小说《我心中的石头镇》,原型就是温岭的石塘镇。小橹的童年在石塘度过,直到上小学了,家里才把她接回到城关来。“那时候石头镇的海边很美,有大片的沙滩,突兀的岩石,每天涨潮的时候海水都会带来新的贝壳,退潮的时候,会有穿拖鞋,皮肤黝黑的男孩子在拣贝壳。”这是她在“石头镇”里的描述,带着对故乡的眷恋。
“国画《银滩》是父亲1985年的作品,这件只有一尺见方的作品,他自己一直珍藏呵护着。”说起父亲,郭大篷的叙述因为触及记忆而略带激动。银滩,晚潮下的渔港,忙碌中的渔民,铺天盖地的带鱼。“他在画面中运用了揉、捏、银粉、绿粉、明矾等诸多手段,在宣纸四条整齐的边缘溢满了一个巨大的海洋世界……”
郭修琳去世后,儿子郭大篷在父亲的画室里呆了一个多月。“里面都是画纸,快把我淹没了。我感觉到,像是海洋把我淹没了。”大篷告诉我,在郭修琳的画室里还有近千幅未完成的海洋的画作,“从这个月开始,我想努力来画他未竟的画作,这也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