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繁强

　　姚岭在何处？在那深山更深处。

　　经验告诉我，进山的公路都是缘溪而建，可去姚岭的路不是，而是盘山而上。人说山路十八弯，然而这里也许有七七四十九道弯吧！一边是峭壁危崖，一边是深涧险壑。

　　正是隆冬季节，万木萧疏，山寒水瘦，唯有那松树还那么坚挺而充满生机。车子左拐右折，真有点险象环生的味儿。眼见到了山顶，然而放眼望去还是连绵群山，漫漫长路。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姚岭还未见其踪影。心中不免忐忑起来。“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同伴中有人忽地吟出宋代梅尧臣的诗句来。果不期然，转过一个山角，竟然幽幽的鸡鸣声传来，随即又闻犬吠之声了。

　　村口的山崖上有红豆杉一株，粗壮却不高，老枝披纷，状若迎客。也许我们是稀客，几乎全村人都出来看热闹，抱小孩者，团火熜者，拄拐杖者，捧茶杯者，夹道而立，喜气洋洋。一股淳朴的古风给了我们无限的暖意。

　　村支书带我们参观了昔日的大户人家，但见断垣残壁，芳草凄凄，诉说着先人曾经的富有。

　　村委会设在村子最高处，原是一座小学。在村委会会议室，乡长和村支书分别为我们作了介绍。

　　姚岭村是遂昌县湖山乡最偏远的山村，散散落落有100多户人家，400多人口。如今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也不过100多人，且多数是老弱病残。他们比喻说这里是湖山乡的西藏，实是不假。说得最多的话题便是路。地处偏远，交通闭塞是这里贫穷落后的最大原因。到湖山乡办事要起大早，晚归家，至少一天时间，去县城则非得两天不可。路途遥远不说，光是这路陡峭险峻，足以让人心惊胆颤。有些路段，上岭时，走在后面的人的头，几乎要磕着走前面的人的脚底板。落岭时，走后面的脚又几乎要踩在走前面人的头颅。这哪是路？简直就是天梯。年轻的乡长说，攀走在那百丈悬崖上常常会想，要是上苍能给村民每人发一副翅膀，让他们能像鸟一样上下飞翔那该多好。而那时，公路未修通之前，一头毛猪要变现钱，捆绑得结结实实，抬到山下会有断了气的。更为让人悲伤的是，村里有人生了急病，那得四、五个壮汉护送，又是抬又是背，过溪乘船，一路颠簸折腾。竹木茶叶、山货野珍运不出去，油盐酱醋、日用百货送不进来，使这里的村民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难以相信的是，有个别村民竟然没有见过汽车。村里偶尔来一个拨浪鼓挑货郎担的，那便是村人的喜事。针头线脑是妇女的必需，烟丝洋火是男人宠物，而一盒雪花膏可以香满整个村的姑娘们。

　　“山里人，好不好？红薯干干胜红枣；山里人，孬不孬？爬山过岭当棉祅。”这几句民谣，道出了山里人的艰辛与无奈，也表现了山里人的豁达与乐观。

　　路啊路，像是缠绵的丝带，揪扯着山里人希冀的心灵；路啊路，象一缕缕飘渺的白云，游移着山里人多年的梦想。

　　走出村委会，纵目望去，群山逶迤，真有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受。然而，这是诗人的豪迈。眼前是黛瓦泥墙，柴门鸡栅，与城市五光十色、车水马龙形成鲜明的反差。也许浪漫主义者会认为这是世外桃源、理想家园，那么城市的现代文明对于这里的村民又将有多少嘉惠呢？

　　忽地，我看见三棵巨大的杉树，主干壮直，有冲天之势。我不由慨叹：“似这样粗大的杉树已很难得见到了。”村支书告知，原来这一片全是这么粗壮的杉树，是村子的一道绿色屏障。为给村里拉电，只得砍伐卖钱。这三棵是有幸留下的。变卖祖业，惭愧啊，那刀斧就像砍在自己的心上噢！此时，我有了一种感悟，个人的一腔豪情无可非议，然而我们更需要大爱的胸怀，那便是“四面云山收眼底，万家哀乐到心头”啊！

　　“要致富，先修路”，黄墙红纸，分外醒目。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这是要付之行动的。2007年，这条姚岭村民的希望之路终于立项建设了。可以想象当村支书带回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时，村民是如何地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啊！然而欣喜之余，伴随着的便是“愁”。总造价是1273万余元哪！虽然国家政府挑了大头，村里总要投资个几十万吧？村里实在没有什么家当可以变卖了。村支书回忆说，当时就连启动工程的测量费也拿不出。怎么办？借贷集资。为实现祖祖辈辈的梦想，不少人倾其所有，有的村民甚至将积蓄多年准备用来为儿子娶媳妇的钱也拿出来了，有的老人翻遍枕头底把五角、一元的零头小票也凑出来了。信用社、银行为姚岭村开了“绿灯”。终于，到2009年，整条路基整平夯实，2010年开始浇注，并在年底竣工通车，2011年进一步护养完善。

　　“这是一条遂昌县里程最长、投资最大、施工最难、技术标准最高的乡村康庄路。”遂昌县交通局潘局长向我们介绍说。他架着一副褐边眼镜，举止儒雅，颇有点诗人气质。他凝目远眺，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之中。他深情地说：“春风浩荡时，杜鹃正怒放。第一声开山炮炸响，石花乱飞，群山鼓掌；彩旗卷起汗水，飞扬酣畅；机声伴着群情，轰鸣激昂；脚下的路在延伸，直至云端；惠民的歌在传唱，幸福安康；沉睡的山村不再寂寞，现代文明的神经激活世世代代的期盼；竹木、茶叶、高山蔬菜源源而去，给喧嚣的城市带去原始的绿，自然的氧，以及山民的淳朴本真，淡定清凉。这是一条天路，姚岭的天路，直通向人间的天堂……”

　　是啊，天路，姚岭的天路。潘局长用诗的语言讲述了这条“惠及山民，泽被几世”的山村康庄路，令人无限感动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