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森林
戴巧珍
森林是盛产童话的基地,那美轮美奂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绿野仙踪》、《森林中的圣约瑟》、《林中小屋》、《三根绿枝》等,带给我们无尽的想象。我虽从小生活在海边,森林于我却有着无尽的魔力。在我眼里,森林春可观山花烂漫,夏有葳蕤绿色的蕴藉,秋可闻山果的香气,冬时沉浸在银染树林的神仙境界里。
有幸的是,我孩提时很深入地亲近过森林,那是我姑妈的家。每年寒暑假,学校一放假,我就赶往姑妈家。姑妈家就在山脚下,出门,抬头便是森森绿林。被粗砺的海风吹惯的我,一接近这无边无际的绿意,霎时就被它俘虏了:门前有一片三五棵松柏加上杨柳围成的小园子,里面种着时鲜的蔬菜瓜果,红的红,紫的紫,看得人亲切而欢喜;田埂边上有一丛丛嫩黄的花草,开得那么绚丽烂漫、小巧娇嫩,好像是些鸡雏,扑动着,欢笑着。
我常常贪婪地呼吸那山林中被太阳晒出的黄土的淡薄气味,有时又被野紫兰那淡淡的香味而吸引。这野紫兰是这林子的常客,每每春天一到,便在草丛中穿出,鹤立鸡群地点缀在一片片绿意中,像小孩眼睛一样晶莹的浅蓝色花朵,使整个森林像一幅写意立体的画。
有时,我会一个人跑得很远,那丛林深处,因为有野猪出没,姑妈是不允许我们去的,但那儿却常是人间胜景。有一次,我一个人跑得很远,累了,在一个向阳斜坡上睡着了。姑妈找到我的时候,天已黑了。我至今还记得姑妈发现我后说的一句话:“这囡,这囡,把这里当家呵,咋能把这当家呢?”
隔三岔五地,我们就爬上高高的山,走进密密的林。面对横亘在面前峻峭的山,面对挂在面前陡陡的路,挽起裤管,憋足一股劲,朝山顶攀登。山路是村民们踏出来的羊肠小道,有的地方较平缓,有的地方直挂如绳,均是窄窄的沟槽一样的形状,间或有大石挡道其中。道旁不时交叉横挡着带刺的荆条,让你不能顺利通行。待我们连爬带滚登到山腰一个平缓处时,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脸上可能还会留下荆棘划伤的血印。坐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歇一会儿,林中的鸟儿送来清脆悦耳的鸣声,花香草香裹在一块儿直扑鼻孔。我们忽然又来了劲头,起身又朝山顶攀援。坐在山顶眺望,蓝天上放牧着朵朵白云,村庄静静地伏卧在山下。转身环顾,三面皆山,群峰争秀,郁郁葱葱,尽把丰姿展眼前。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几个毛孩子常常会倏忽无语,全都静静地领略这一刻的美景,心里充满了宁静与愉悦。
永远难忘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因为我们班有五个同学是师范学校提前招的生,我想到了大山和森林。我们五个人一起到小胖外公负责看望的森林里避暑度假。
第二天,当我们冒着酷暑,坐着“突突”直响要把人的骨架抖散的三卡,来到那座小木屋,随手把几件行李往里一扔,几个人便如脱缰的野马投身到林子深处。直到跑不动了,躺在松软的树丛中。那天空被高大的树木枝条割成了一绺一绺的蓝绸缎,斑斑驳驳的光点散射下来,随着树叶的曳动而眨着诡秘的眼。树们不言不语,哲人似立着。
躺久了,坐起来,随手刨开黑黝黝、软绵绵的土层,一股浓浓的腐土味儿香香地进入鼻孔。观一只松鼠窜出石缝,两眼警觉地四处打探,又奔来跳去,一会儿咬咬果壳草叶,一会儿“嗖”地窜上树去,蹲在枝杈间做鬼脸。晚上,偌大的林子只剩下我们五个女孩子,我们一点也不畏惧,嘻嘻哈哈地烧火做饭。橘黄色的灯泡照耀下,小菜丰盛得很,全是林中产物,红焖茄子,绿色的带豆,金黄的土豆丝儿,一大锅的毛芋羹用一个大瓷碗盛了。五个人分工合作,烧火的烧火,炒菜的炒菜。这一餐让人刻骨铭心的晚餐呵,让我感觉是任何盛宴都无法与它比拟的。走出森林时,我们一个个心中涨满了激情,一个个脸上红通通的腰板直直的胸脯挺挺的,就如一棵棵得了阳光雨露浇灌而茁壮成长的树。
此后20多年,我走过风霜雨雪,收获悲伤欢喜,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却离森林越来越远。如今,我在一座座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定居,居所刚新建,出门,四周全部是冷冰冰的水泥房子,没有一棵树,看不见一点绿,憋得人心中喘不过气来。每每此时,心中就分外怀念年少时那座梦一样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