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海拔800米的山区秋霜已凝重，封闭的大山深处，朗朗书声隐约可闻。

　　“大大小小的鞋，就像大大小小的船，回到安静的港湾，享受家的温暖……”这是一篇名为《鞋》的课文，不是很长，孩子们读得很慢、很整齐。

　　寻声而去，就见到了宁波鄞州区章水镇杖锡中心学校，它坐落在几座山的山岙之间，算是宁波海拔最高的山区学校了。操场三面环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鲜红的旗帜下围坐着29个孩子和10个教师，他们手捧课本，神情专注。这个看起来稀稀拉拉的“队伍”，已是学校的“全家福”了。

　　一个班三个娃

　　杖锡中心学校二年级的教室有近20平方米，正中间只摆了4张课桌，全班3名学生一人占用一张，还有一张留给了任课老师。

　　同样空荡荡的教室还有一年级、三年级、四年级和六年级，学校教室门牌上写的也并不是班级，而是年级。“一个年级平均不到5名学生，平均每个老师教三个学生。”校长应良淼告诉记者。

　　这在杖锡中心学校已持续好多年了。

　　“2000年以前，学校还有300多名学生，30多名教师。后来，镇乡撤并，山民们都出门打工或外迁，学区内的住户也越来越少，学龄儿童更是大幅减少。”在学校从教11年的钱圣贤，是看着学生一点点流失的。如今，全校仅剩29名学生，今年六年级的毕业班5名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五年级大批学生明年也会离开学校，到那时候，学校规模就更小了。

　　与此形成反差的是学校的硬件。

　　进杖锡村的山路上，老远就能看到一片泥瓦房中间的三四层现代建筑，这个当地最好的房子就是杖锡中心学校。粗粗目测，校舍面积近9000平方米，据说，占章水镇校舍总面积的四分之一。

　　每个教室都装上了空调，课桌是全新的，实验室、语音室、多媒体教室和校园网一样也不少，学校电脑加起来有40多台，图书室藏书7800多册。

　　章水镇教辅室主任吴琤光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杖锡中心学校每年财政要投入100多万元，这其中包括10名教师的工资和每年维护学校运营的费用。“学生的课程几乎跟城里学校一样，一门也不少，以教学大纲的要求来看，杖锡中心学校是100%完成的。”

　　1∶3的师生比，成就了山村小班化个别教育的理想。25岁的周增娜这会儿正给孩子们上语文课《最大的书》。他们在玩角色扮演，8岁的李斌、金海杰、沈铭彦似模似样地诵读着地质勘探员叔叔、川川和旁白。

　　“这样的课堂在拥挤的城市学校里几乎是不可能的。”周增娜说，山村孩子们能够得到老师全面的教育和生活上的照料，成绩也上升了一大截，学校在近几年的几次全区抽考中，合格率、优秀率、平均分都领先于其他的山区学校。

　　“关”不了的校门

　　每天早上六点不到，13岁的鲁继萍便挨个叫醒村里的小伙伴一起上学。“小脚丫”沿着山道走了20分钟左右就到学校了，那时只不过六点刚过。学校的早读课7点20分准时开始，早到的孩子都会先蹲在校门口自己上课。他们掏出课本，认认真真地一遍又一遍大声朗读。

　　懂事的她告诉记者，如果学校不办了，意味着要到镇上去读书，出去的公交车一天只有二班，一趟大概需要坐一个多小时，车费、住校费会大大增加家里的负担。

　　这一幕“早读”久久徘徊在校长应良淼的脑海里。“好几次，我们都劝他们不要这么早来上课，可第二天起来一看，他们又在那儿了。”山区孩子的渴求，深深牵绊住了他往外的脚步。

　　“杖锡中心学校的孩子来自周围十多个自然村，鄞州区确实不止一次想撤掉杖锡中心学校，让孩子们到山下接受更好的教育。”应良淼说，然而这里也是鄞州区经济最不发达的区域，杖锡村距离章水镇中心小学35公里，孩子们下山求学相当困难。有一年大雪封山，整整42天通不了公交，村里的人根本出不去。

　　这几年多数村民为了孩子求学已搬至山下，实在没经济能力的村民才留了下来，没有这个“村校”，他们随时面临失学。应良淼也看到了另一股生源的强烈需求：“我们当地经济来源主要依靠种植花木，由于人力不足，不少外地劳动力进入，学校也担负起了外来孩子的入学问题。”

　　就这样，这座高山上的学校坚持了一年又一年，即使山高路远，杖锡学区也没有一名孩子失学。

　　艰难的“行走”

　　今年秋季招生，直到开学前一天才确定下来有3名新生。“全村能报的全报上了，今年学龄儿童上学我们这里一个都没少。”这是无奈又自豪的结局。

　　不过即便在校的学生，也时刻有“走失”的风险。

　　应良淼说：“学生有时候说走就走。今年上半年就有一个孩子读了一个学期后，被在外务工的父母带走了，有时候开学典礼当天才会确切知道还剩几个学生。”他最怕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招不到学生。

　　更为忧心的是师资问题。

　　这个暑假，应良淼过得一点也不轻松，因为新学期学校还缺一位老师，他多方寻找，临近开学才有老师愿意来代课一年。现在10位教师中，3位是代课教师，一位是兄弟学校前来支教一年的，另有一位明年下半年就要退休。尽管区、镇两级政府部门给予学校经费补助，但仍难以留住人心。

　　师资浮动或许无可指责。“刚刚到学校的时候我还是单身，没有网络，村里的小卖部就是我们的‘东门口’。”田海军已经在学校里呆了14个年头了，大山的与世隔绝也几乎割断了他的晋升机会。

　　“别人出去研讨学习只需要一天就能来回，我们要两天时间，这意味着学校两天没人上课。”他无奈地说，教师缺少了与外界的学术交流，教学水平没法提升，最终受影响的还是学生。

　　迷茫也来自于小班化的教学实践，没有先例可循。

　　田海军有些担忧了：“以前上大班课的时候，孩子们发言很踊跃。现在提个问题，下面经常鸦雀无声。”他说，小班式教育虽有长处，但也可能会为孩子竞争和团队合作埋下缺失的一笔。“对孩子们来说，他们也希望有更多的同学和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