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平话的“末代掌门”
通讯员 林樱
早上8时15分,椒江图书馆枫山书院。
陈士徳背着手踱到门外,他已经等待了半个多小时。
自从一年前听人介绍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听说书,这一年多来,除了春节那几天,每周四早上,79岁的陈士徳都会在7点多出门,搭乘104路公交车,从椒江下陈街道大桥头村坐14站来到这里。
77岁的朱宣浩也是下陈街道的村民,不过他比陈士徳住得更远,从下陈村坐公交车过来有23站。他们村来听说书的有20多个人,两年多来除了有要紧事,也是风雨无阻的。
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是谁的“粉丝”呢?
蔡啸,一位66岁的说书先生。
驻场最久的一位
蔡啸不是椒江图书馆邀请的第一位说书人,但却是驻场时间最久的一位。
馆长何建中还记得,2009年,为了让老同志有更多的休闲方式,他邀请蔡啸来书院说书。何建中坦言,自己当初选择蔡啸,是因为蔡啸“名气大”。蔡啸的头衔包括: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曲艺家协会理事、台州市曲艺家协会名誉主席、台州市民俗民间艺术家、台州市资深文艺家。
第一场说书的时间定在2009年4月16日。图书馆工作人员事先去附近的老年大学、老年协会和社区的老年活动中心都发动过。说书当天,来了20多位老人。
从第二个星期开始,人越来越多。直到54个位置座无虚席,连后排也放了很多加座。
62岁的阮仁武是椒江下陈村人,他从2009年6月开始来书院听蔡啸说书。“我是跟着村里人来的,确实蛮好听的。”阮仁武以前也听过别人的说书,“即使是同一个故事,在很多地方,蔡啸会增加好听的内容,细节也更多。”
下陈村这20多位老人留给蔡啸的印象也很深。“这两年夏天,他们都会去黄岩区宁溪镇富山乡南征顶避暑。即使这段时间,他们每周四都会早上5点出发,坐公交车到椒江图书馆,听完我说书,再坐公交车回黄岩。”
如果蔡啸徒有名气,说书说得不好听,哪会有那么多的铁杆“粉丝”呢?
19岁开始讲故事
蔡啸是路桥人,出生书香门第,叔公蔡启平也是说书坛中人。
小时候,蔡啸经常去听叔公说书。因为记性好、口齿伶俐,当晚听过的说书,马上就能讲出来。才八九岁的蔡啸常被长辈要求“讲点”,那时的蔡啸已经有点说书先生的样子了。
19岁时,蔡啸到桐屿人民公社坐应大队当知青。“早上插秧时,我给大家讲故事,大家笑得手都不动了。当时队长开玩笑说,蔡啸你别插秧了,去田埂上坐着给大家讲吧。”
那时娱乐活动少,邻近数村知道蔡啸善讲爱讲,常于“会聚之夜”请他做座上之客,酒足饭饱后听他绘声绘色地说书。
1975年12月,蔡啸以“交钱记工”的方式在路桥茶馆书场说书,开始了他的职业说书生涯。
“我的特点是能够说‘长蹲’的书,在一个场地可以不间断地说上一年。”这要归功于蔡啸的好记性和肚里积累的“货”。
由于每夜说书的内容不同,而且要讲足3个小时,他白天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仔细看书,找出重点在哪里,对好的情节加以渲染,对书中涉及到但听众可能不了解的地方增加生动的内容。这么仔细准备下来,以至于他晚上常常临到开书时间才匆匆赶来,一些等得不耐烦的听众就在他的书台上写下:“先生虽好,资格太老,时间太少!”要求延长说书的时间。
同年,蔡啸在石塘渔区给渔民说书。“当地人把说书叫作‘讲古’,一天讲三场,确实很累,讲得我声音都沙哑了。有时候中途想休息一下,结果一支烟还没抽完,台下就在催了。”
那一年多,蔡啸从《东周列国》讲到《太平天国》,还讲过《龙凤再生缘》、《绿牡丹》、《聊斋志异》、《西游记》等。
每隔半小时喝口水
“听众最有情,听众也最无情。”说得好的说书先生会受到听众的追捧,而讲得不好的说书先生就会很没面子地被轰走。蔡啸说书很清爽,讲的内容又细致又丰富,所以,他慢慢成为台州本地说书行当中的“上尖班”,也就是最顶尖的说书先生。
在听蔡啸说书时,记者也能感觉出蔡啸的清爽气:咬字实,方言准;两个小时的内容,没有一句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语气助词;与说书无关的动作仅包括每隔半小时喝一口水,用手帕擦了两次额头。
阮仁武的“听后感”也很正确,丰富的内容和详尽的细节正是蔡啸说书的个人风格:尊重原著,注重书中的诗词歌赋。“诗词歌赋是一本书的精华所在,最考验人的记性。蛮多说书人记不住,只好舍弃不讲,或者只讲大概的意思。我记性好,会先给听众背一遍诗词,再展开详细解释。”蔡啸笑言,这是艺人“卖弄”学识的地方,好处就是,听众觉得先生颇有水平。
蔡启平是蔡啸的长辈,又同是说书人,很容易让人好奇蔡啸是否从小就受到蔡启平的影响。“影响是有的。小时候总是听叔公说书,他说书也是很清爽气的,诗词歌赋也讲得清清楚楚,我的风格其实和叔公挺像。”
当好“末代掌门人”
现在蔡啸除了每周固定在椒江和路桥的两场说书外,还经常接到路桥各街道老年协会和各乡镇政府的邀请。“以前只要时间安排得出来,都会答应。不过今后要适可而止了,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蔡啸感叹道。现在路桥地区还在讲书的就只有蔡啸一人,整个台州也只剩四五人了。
对于说书的没落,蔡啸也很无奈,“我就好像是台州地区讲书行当的末代掌门人,到现在还没找到可以传承的人。”蔡啸唯有把自己积累数十年的肚里货整理成《台州老话》,希望能吸引更多台州人的兴趣,别让老话断了根。
这天上午,在社区的一个小公园里,听着那沙哑的嗓音平静地回顾过去。不时有社区的居民经过,笑嘻嘻地过来打个招呼:“蔡老师,讲书啊!”
正如蔡啸所说,喜欢听说书的人还是不少的,但愿意说书、能说书的还有几个?即使年轻人学会了说书,还能当一份工作吗?
自己喜爱并从事了一辈子的行当,努力过,却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成为明日黄花,这种心情,非当事人,实难真正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