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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7版:人文世界

越女袁雪芬

  袁雪芬在越剧《西厢记》中的剧照(资料照片)
  袁雪芬1978年在越剧之家作现场指导(资料照片)

  今天,袁雪芬追悼会在上海举行。这位越剧女儿的骨灰将洒入黄浦江,流入大海……

  连日来,记者走进这位越剧艺术大师的故乡嵊州,倾听她留在故乡的故事,感受她与故乡的百般亲情,还原她与越剧艺术不离不舍的人生片段……

  80年前

  越女争锋

  片段一:1922年3月26日,袁雪芬出生在浙江省嵊县杜山村。1933年7月,11岁的袁雪芬入四季春科班学戏,工青衣、闺门旦,师从艺人鲍金龙。1936年春末,袁雪芬至杭州老国货商场演出,第一次挂了头牌。“她把包抱在怀里,穿着系白色带子的皮鞋,什么应酬都不参加,很正气的,像观音一样。”老越剧演员金艳芳曾这样回忆当年初见袁雪芬的情景。因为袁雪芬的父亲总是对她说,不要她成名,只望她成人,“人自轻而后人必轻之”,《舞台姐妹》里“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唱戏”就是从她父亲给她的话里提炼出来的。

  

  

  

  

  情深深,意切切。23日,一场由嵊州市越剧艺术学校越剧传承班学员参与的“袁派艺术专场越剧悼念会”上演。含泪唱完《祥林嫂》的小演员们说:“再也等不到袁老师来给我们上课了。”

  伴随着绕梁越音,我们在午后走进甘霖镇桂山村(原叫上杜山村)。那棵枝繁叶茂的桂树旁,三间黛黑色的老屋静静伫立着。这是袁雪芬去上海演出后,用自己所赚的包银为父母买下来的房子。现在,这里住着袁雪芬的堂兄弟、67岁的袁剑维老人。 

  乍暖还寒的早春气息里,袁剑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老屋厅堂,翻看着几张袁雪芬和亲人的合影。对于袁剑维来说,他的这位大姐,更像一位介于慈母和姐姐之间的角色,他的少年时光,就是在这位姐姐的照顾下度过的。

  依照嵊州人的说法,今年袁雪芬虚岁90岁。90大寿,亲人们都要祝福老寿星长命百岁。年前,袁剑维给其他兄弟姐妹打电话,邀约什么时候一起去上海。日子都定好了,袁雪芬的大儿子却打来电话,说妈妈身体不好,话都不会讲了,就不惊动各位亲友了。这个电话,让袁剑维失去了与袁雪芬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袁剑维说,要早知道大姐熬不过去,他无论如何也赶去上海了,见上大姐最后一面。

  袁雪芬走后,袁剑维在老家厅堂的小方桌前,每天点燃清香拜祭。“这是嵊州民间最至情至性缅怀亲人的方式。”

  在桂山村袁雪芬第一次串红台的大王庙。几位老婆婆正站在简陋的戏台上,说着她们心目中的袁雪芬。

  2006年百年越剧庆典时,袁雪芬曾回过桂山村,回过大王庙。这两天,来大王庙的老婆婆越来越多,她们不是来拜佛,而是来看戏台的。她们久久地看着戏台,仿佛戏台上正站着“祝英台”、“祥林嫂”。

  甘霖镇柳岸村的四季春科班,曾经是袁雪芬学艺的地方,如今旧址早已不在。旧址旁边一位大伯正躺在藤椅上,听唱片里袁雪芬唱道:“听他一番心酸话,倒叫我,又是欢喜又伤悲……”

  片段二:1942年10月,袁雪芬首次在越剧界建立起正规的编导制度和新的舞台演出形式。1943年11月1日,袁雪芬演出《香妃》,在演到一场哭戏的时候,没有根据原来的唱腔和戏词演,而是哭出了一个长腔,这个即兴式创造的唱腔后来被定为“尺调腔”,在逐步完善后,成为越剧的主调。1946年5月,根据鲁迅名著《祝福》改编的《祥林嫂》首次搬上越剧舞台,受到进步文艺界和新闻界人士的称赞,被称为“新越剧的里程碑”。袁雪芬一生执着于艺术创新,要求每场表演是哭就真哭,是笑就真笑。她喜欢看电影,还学了不少表演。去看《居里夫人》,研究那个女明星听见噩耗后,先是沉默,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再走动起来痛哭的表演很好,她就把这些学到自己新编的《断肠人》里面,先用长时间的停顿来表示她受到的震动,然后眼光四处寻觅,停在木鱼上再流泪。

  一种声腔两种板式

  越剧百年,袁雪芬也84岁了。

  2006年3月26日,越剧迎来百年寿诞,已届耄耋之年的袁雪芬为此兴奋、喜悦,当百年越剧嵊州“越剧大巴”百村万里行开行仪式在越剧诞生地甘霖镇东王村举行时,袁雪芬亲自为“越剧大巴”授旗。

  至今,那一幕还非常清晰地留在嵊州市越剧团梅花奖得主黄美菊的心中。在越剧的诞生地东王村的香火堂前,袁雪芬激动而深情地说道:“我是嵊州的女儿,我回来了。”随后深深一鞠躬,起身时,双目含泪。

  从乡村的草台唱进繁华的都市,从豆蔻年华唱到两鬓白发,袁雪芬将当年的落地唱书的笃班,根据各自的风格演绎出流光溢彩的唱腔流派,成为越剧百年发展史上抹不去的记忆芬芳。  

  “1954年,国务院为当时八位著名戏剧艺术家颁发荣誉证书,这8位是梅兰芳、欧阳予倩、周信芳、盖叫天、程砚秋、王瑶卿、袁雪芬和常香玉。可以说没有她,越剧就不是今天的样子。”在23日嵊州举行的追思系列活动上,放映了专为袁雪芬制作的电影《舞台姐妹》,片子讲述了袁雪芬在越剧历史上无可替代的作用和贡献,她以文化人的良知和艺术家的良心,倡导越剧改革,使越剧成为全国重要剧种之一。越剧初创时,没有剧本,没有导演,没有舞美,而袁雪芬在旧戏班时,就拿出自己的包银,聘请编剧、导演、音乐、舞美,与演员精妙合作。

  “袁老师代表着越剧的一个时代,她在越剧史上的地位不可替代。” 正如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茅威涛所言:越剧在今天,依旧能够开出绚烂的艺术之花,袁老师的贡献是不可替代的。袁老师曾提出“越剧是吃着昆曲和话剧的奶长大的”,可以说我的所有创作都起于这句话,它开启了我对越剧艺术的美学审视。

  “袁雪芬在越剧前辈中辈分并非最大,但贡献无可比拟。”著名戏剧评论家沈祖安说,很早以前他就曾经问过袁雪芬一个问题:为什么越剧最早受京剧的影响,却没有发展成锣鼓大戏?

  没想到,后来袁雪芬在医院的病房里,向沈祖安道出了越剧这条从“变”中保持“不变”之路。袁雪芬说,我们这些年所作的努力,就是想让越剧不仅是学人家的好东西演好戏,更要探索用我们自己的方法去塑造人物,创作好戏。

  “雪芬的一生都是很值得纪念和回味的。”在90高龄著名戏剧家刘厚生眼里,正是有袁雪芬对越剧的革新创造,才让越剧有了一个里程碑式的大转折。

  片段三:2003年12月,袁雪芬荣获文化部颁发的国家级艺术终身成就奖。2006年3月26日越剧百年庆典,84岁高龄的袁雪芬重返家乡嵊州参加纪念活动,她向年轻演员传授自己在人物创造上的心得。她回忆自己对于艺术的执拗,有一次演出到了酝酿感情的关键时候,后台木工正好送客,“‘走好走好,不送不送’,结果我马上无法集中精神演戏了,下台后我痛苦得要死,到了后台大哭起来”。木工师傅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哭了,她大哭着说:“我对不起观众。”2008年5月,袁雪芬入选国家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

  越剧承继 后来有人   

  “清清白白做人 认认真真演戏”是袁雪芬实践一生的信条。

  恩师、慈母两个词用在袁雪芬身上同样贴切——1974年,年仅12岁的赵志刚考入上海越剧院学馆,从那时起,袁雪芬就像慈母一样照顾着他和其他学员的生活起居,晚上值班还常来给这群孩子盖被子。“艺术上,都是袁老师扶着我走过来,我的成长和她的关心分不开。” 赵志刚记得,1981年,傅全香老师说他学唱尹桂芳老师的《盘妻》不错,袁老师马上就决定给他排《何文秀》。

  现为杭州市剧协主席的赵志刚还坦承在艺德、人品方面,袁雪芬也教会了他很多“化了妆穿了戏服之后不能坐——因为我们要尊重观众,坐了衣服会皱;我们要尊重幕后工作人员,不能浪费他们熨烫的工作;我们还要一穿服装就进入角色……袁老师身上一些很细微的东西,将影响我的一生。”

  远在美国洛杉矶的“越剧仙子”、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傅派传人何英在越洋电话中回忆说,2007年她应茅威涛之邀拍摄越剧电影《西厢记》时,曾向袁雪芬请教。当时,袁雪芬拉着她一口气就说了许久。“我们本来以为她只会说半小时、一个小时左右,没想到她从对人物的塑造开始说,还即兴唱起来。她说自己有很多遗憾,所以希望我们年轻一代在能演出的时候尽可能地去揣摩人物。”何英坦言,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要让袁雪芬看到电影版的《西厢记》,但现在这个心愿却永远地落空了。

  被称为越剧“活字典”的丁一老人,曾与袁雪芬交往颇深。“她的一生是越剧一生,是与越剧生死相许的一生。70多年来,她一直在操心越剧事业。”80多岁的丁一老人说袁雪芬对当年的越剧之家(嵊州市越剧艺校的前身)和越剧博物馆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无论是选址还是筹款,袁雪芬都不遗余力。

  “作为越剧博物馆的名誉馆长,袁雪芬老师始终关注着博物馆的发展。”越剧博物馆馆长俞伟称,建馆之初,缺少资金,袁老师发动上海越剧界的越剧演员义演,她自己则率先把早期的戏服、饰物、唱本及很多贵重的东西捐赠出来,还积极发动其他越剧界前辈捐赠。

  嵊州市越剧艺校校长钱江南永远不会忘记,2010年,嵊州市越剧艺校开设传承人班,聘请“越剧十姐妹”和越剧各流派创始人为顾问。得知这一消息后,卧于病榻上的袁雪芬欣然提笔寄语越剧传承人班,并和范瑞娟、傅全香、徐玉兰等老一辈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受聘为艺校艺术顾问。

  为越剧奉献一生的袁雪芬,亦如她演绎的《梁祝》那样化蝶而去——她的心,只为越剧;她的人,傲雪芬芳……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 00017 越女袁雪芬 2011-02-25 nw.D1000FFN_20110225_5-00017 2 2011年02月2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