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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王宗仁

  

  编者按:“八一”建军节即将来到。本报特约请著名军旅作家王宗仁写了一个将军与昆仑山的故事。在将军带领部队修筑青藏公路时,昆仑山是横亘在他们前面的障碍,海拔4676米,而在将军和人民子弟兵的共同努力下,昆仑山被他们踩在脚下,被称为十二步山,彰显了人民子弟兵的大无畏革命精神。

  

  我的面前,摆放着一张五十年前青藏公路刚通车时的简易地图。它的纸张早已发黄,四角翘卷,却清楚地标记着一座山:十二步山。

  今天许多熟悉的场地已被最新的尘灰覆盖,知道十二步山的人肯定是凤毛麟角了。但是,它的故事不会陈旧,仍然像每天的太阳一样鲜嫩。十二步山活在“老高原”的记忆里,活在成册成篇的青藏公路的故事里,活在岁月深处那坚石般泛黄的落叶和它晶亮的露水里。

  我在踏访刻满昨日印痕的苍茫往事时,那些曾经有过的从战火硝烟中走来的面孔,像火焰一样在雪野燃烧。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比奔跑更能体现人的意志和信念了。慕生忠将军用他坚毅的脚步丈量昆仑大地。

  那年,将军带领着一队阵容不算大、草粮十分匮乏的人马,在世界屋脊上修筑青藏公路。巍峨险峻的昆仑山是横在他们面前的最顽固的障碍之一。那里有大浪滔天的天涯河,他们要在河上架起青藏线上的第一座桥;那里有布满千年瘴气的西大滩,严重地威胁着人们的生命;那里还有一道陡峭的悬崖,是公路必经的地方……当然最让他们望而生畏的还要数昆仑山口,提起它人们谈山色变。

  作为修筑青藏公路的总指挥,慕生忠无时无刻不想着更深层更客观地了解昆仑山并设法征服它。他当然比谁都明白,在那样一个地理环境十分复杂、气候条件异常恶劣的地方修路,筑路队的人力资源和技术设备都是难以适应的。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被穷山恶水吓得捆住手脚。西藏的驻军和党政机关人员面临着断粮的威胁,正在苦难中呻吟的百万农奴也渴盼着来自北京的温暖。这样的责任和使命责无旁贷地与军人的命运连在一起。

  昆仑山脚下有一条乱石沟,沟里布满了大大小小极不规则的石头,给人感觉昆仑山所有的石头都在这儿集合待命。要让公路爬上山,必须首先把这些石头清理干净。这天,慕生忠正和大家用铁杠撬搬石头时,测路队队长张震寰跑来兴冲冲地告诉他:公路要通过的昆仑山口只走了十二步就跨过去了!传说昆仑山如何如何可怕,有瘴气,有邪气,缺氧缺得连气都喘不赢,气候寒冷得能冻掉鼻子。我看它就那么回事,十二步就跨过去了,没啥了不起!

  在慕生忠的基因里,傲视大自然的成分绝对根深蒂固。否则他也不会在当时那样十分恶劣的环境里主动请缨拉起人马修青藏公路。现在张震寰说昆仑山口只有十二步路,他就爱听这样的话。“好,我去看看!”

  在昆仑山口,慕生忠双手剪在身后,走一步,数一步,随同人员也跟着给他点数。没错,就是十二步。他站在山口,举目远眺,山峦起伏绵长,片片白云擦着山脊而过。冷风吹着脸颊。这山这云都在他的腰间,他的脚下。霎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对同志们说: “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昆仑山,这就是那个把有些人吓破了胆的昆仑山。现在它被我们修路人踩在了脚下。我怎么就不觉得它有什么威风能把人降住?也许有人会被吓住,那肯定就是胆小鬼了。昆仑山?我看就叫十二步山吧!我们走了十二步就跨过来了!”

  十二步山就是这么叫起来的。

  走上青藏高原,最先撞入眼中的是雪,雪的高处是屹立的山。山的高处就是人了。昆仑山上站着慕生忠将军。这应该叫高处的高处。他身旁的路边就是一座里程碑,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上写着山名和海拔高度:

  十二步山·海拔4676米。

  说起十二步山,还不能不提到彭大将军。还在修筑青藏公路之前,为争取修路资金,慕生忠专程给时任国防部长的彭德怀元帅汇报工作。末了,慕生忠顺便讲了这么一件事: “彭总,我发现青藏高原不少地方还没有名字, 以后名字可要由我取了。”彭总哈哈一笑,迸出一句玩笑话:“我看这事就不要请示了吧,你是修路大元帅,你不取难道让我彭德怀取?”

  青藏公路修成通车后,沿线的许多美丽而形象的地名,都是慕生忠的杰作:望柳庄、昆仑泉、不冻泉、五道梁、雁石砰、鸟丽……

  这些岁月带不走的名字,让人把将军怀念。

  

  

  作者简介:王宗仁,当代著名军旅作家,陕西扶风人。1958年应征入伍,历任汽车七十六团政治处见习干事、书记,青藏兵部宣传处新闻干事,总后勤部宣传部新闻干事、宣传组组长,总后勤部政治部创作室创作员、主任,专业作家。1954年开始发表作品。198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8年后任宣传部创作组创作员、创作室主任,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散文学会秘书长。已出版散文、散文诗和报告文学专集31部。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0 2010-07-28 nw.D1000FFN_20100728_6-00020 2 2010年07月28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