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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3版:钱塘周末

胡汀:年虽长 画年轻

  初进文史馆时,看到走廊里挂着胡汀的画,也没有太在意。不久,拿到一册《胡石盦书画集》,也没有太多留意。直到有一次小赵指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说:“这就是胡汀老师。”言罢又指指她办公室墙上的一张胡老的画,我这才大惊。

  文史馆名人多,老人也不少,这本不是稀奇事儿。但稀奇的是墙上画中所显示的笔墨意象有点类似上世纪80年代末“文本实验”中涌现的先锋派小说,与传统的文学风格拉开了距离。诚然,我是国画的“槛外人”,说不出什么道道,绘画与文学本不同类,却是同属于艺术范畴,艺术感觉一脉相通。我觉得胡汀的年龄与他的画风不相称,假如以画风来推断年龄的话,估摸画家在五十上下,而绝非是出生于1925年的耄耋老人。胡汀的画能从千人万人中一下子跳出,一眼就让人记住,再不忘怀。

  艺术,是一种追求

  胡汀少时家贫,10岁才上小学一年级,因抗战爆发,读了三年辍学。好在父亲是前清秀才,还有点才气,会做一点诗,也会画一些画,少年胡汀喜欢画几笔也属耳濡目染。十五六岁时,胡汀的兰花已画得有点样子了。但这一切都与谋生无涉,旧社会要紧的是一只饭碗。18岁那年,胡汀进了税务局当文书,生活有了着落,从此诗词绘画就被撂在一边。后来曾参加金维坚任社长、余任天任秘书长的龙渊印社,由此爱上了篆刻,并时有作品发表。

  上个世纪的下半叶,到处都是轰轰烈烈,只是轰然散去之时依然是散散淡淡的人生。50年代跟着革命形势走,没顾得上爱好不爱好;60年代稀里糊涂过,但过了一半,“文化大革命”了,是非对错黑白颠倒。让他最最想不通的是,黑画越批他越喜欢,起初是看热闹,后来是看出味道来了,跟来跟去地看黑画,同情黑画家。艺术就像醍醐灌顶似地唤醒了胡汀。石鲁、李可染、潘天寿、程十发、来楚生、陈子庄这些鼎鼎大名的画家,从前在高等学府的大院里,看不见,也不知道,更不清楚艺术的殿堂里如此丰富多彩。他一头栽了进去,迷失在艺术的丛林里有点不知东南西北了。

  社会上到处在“革命”,艺术家被打倒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当然没有师父了,也没地方去拜师父,一切靠自学。买一刀纸,找几支笔,买一盒颜料,权当喝老酒抽烟的费用。好在书画同源,看到喜欢的就画,如陈子庄的山水,吴昌硕、来楚生的花鸟,程十发的动物,韩羽的戏曲人物等,凭着他十数年如一日的书法底子,空下来就画,东涂西抹,临像了就高兴,没画像也不灰心,一来二往,渐渐地有点儿像样了。

  1973年,胡汀48岁。离孔老夫子说的“五十而知天命”还有两年,下有一双儿女要养,依然住在结婚时10平方米的租房里,局促的居室里还要留出一方天地来搁纸搁笔学国画。听上去很有点不合时宜,更有点不自量力。

  一个和蔼的老人,平易亲切,看上去像个有求必应的好脾气老头。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倔老头。

  也许这就是艺术魅力的真谛所在。胡汀说:“艺术是一份向往,一份磨练,一份追求。”我想:艺术是一种勇敢。

  为了艺术,胡汀在48岁那年,毅然决然地提前6年办了退休手续,为的是能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画画。

  像了,好抑或不好?

  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有志”也不在乎一无所有的外部环境。当胡汀下决心要与绘画结缘,就想方设法去借各种画报,借“革命”年代里少得可怜的那点资料,悄悄地搜集与画相关的文字,关上房门偷偷地临摹被批判的黑画。那些大批判文章他是带回来反着看的,有时候一条画家的“黑语录”,他当作宝贝似的颠过来倒过去地研究很多天。但很快就有问题了:天长日久地临摹那些黑画家的画,摹着摹着确实摹出了门道——像了!有些甚至真假莫辨了。

  像了,好抑或不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再像也只能是像别人。试问,像别人会有自己的前途吗?胡汀陷入了深深的苦恼。退休后,胡汀绘画从“业余”到“全职”,从地下到地上,二三十年间孜孜以求。这期间社会环境彻底改变了,国家兴旺,社会开放,曾经颠倒的秩序重又扶正,最最主要的是胡汀找到了自己的艺术之路:“和别人就应该有一点距离,一点异想,一点自我”。多么可贵的“一点”!但正是这三个“一点”,构成了胡汀绘画艺术的特点,画面上的稚情拙趣,便是胡汀一生所求。他自己说,他的画里渗有“书意”:好大王的拙意,爨宝子的硬气、骨气,徐生翁韵味都被巧妙地吸收在画中了。他说,没有老师有没有老师的好处,没有老师可以人人为师,“绝不困于一师一派而丧失自己的面貌和风格”。

  看作品,不要去看人

  胡汀的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受推崇。从1985年起,他陆续在浙江展览馆、山东大学、上海美术馆、台北龙语艺术中心、中国美术学院陈列馆等举办过个人画展,也得过许多海内外人士的惊异和赞扬,出版过不少画册,参加过新加坡、日本、加拿大及欧洲多国联展,论界普遍认为胡汀的作品“稚情拙趣、不断求变,有明显的个人风貌”,是非学院派的一位代表人物。 

  有一篇评论的副题很有趣,叫做《看作品,不要去看人》。内道:“胡汀先生搞过专业设计,所以他的画首先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充满了装饰味。古代中国画家中陈老莲的人物、八大山人的花鸟便饶有装饰意趣,现代关良的戏曲人物也属此类,可见胡汀先生很富心计。第二,由于胡汀先生擅长书法,尤其对碑版书法钻研有年,他的画面弥漫着浓郁的金石气息……中国艺术一直看重一个‘通’字,通而能变,变而能化,化而至境出矣。”

  从整体上看,胡汀的山水画比较厚重,画路也相对比较宽,山水、人物、花鸟都能为之。从另一角度说,正是锲而不舍的碑版书法造就了胡汀,他画中的拙朴与童趣浑然天成,有人说胡汀的画很耐看,一眼望去,或许只是幅一团墨气的山水,再看,看到了亭台楼阁、农居小屋;再看,发现山外还有山,水外还有水,冷不丁也许还会找到一只鸟、一只船……就像是步入迷宫似的,曲里拐弯,又不停地有新的发现与惊喜,领略到新的趣味。近年他还创造了独一无二的“书画融合型山水系列”,直接将书法写在了“石头”上,艺术家要在浩瀚的艺术海洋里找到有别于他人的具有“小我”风格,已属一件不容易的事!找到后,要几十年如一日地走下去则更不容易,而像胡汀那样老而弥坚、老而求变则更为难能可贵。


浙江日报 钱塘周末 00013 胡汀:年虽长 画年轻 ■汪逸芳 2009-10-30 48256F32002924A64825763F0011FF23[A5-汪逸芳≈B1-杨新元] 2 2009年10月30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