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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5版:钱塘江

三十里路云和月

□施灯花

  台杭直航那天,我们一家从机场接来了台湾姨妈,车过灵霓长堤,姨妈激动地问:“就这样回去?不用坐船了?”妈妈握着高兴得跟孩子似的姨妈的手,说:“是哩是哩,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坐着自家的车出入海岛!”看着两个年过八旬的老太太激动兴奋的样子,我不禁回想起姨妈第一次回乡时的情形——

  那是1987年夏天,姨妈从基隆到台北,经香港,转上海,到温州,一路辗转,终于快要回到阔别四十多年的家乡,可眼看就到家门口却遇到台风。在温州滞留的三天,姨妈感觉比四十年还漫长!三十三海里,对于长长的回家路只是短短的一段,却让这位远道而来归心似箭的游子站在家门口,有家难回,望洋兴叹!而那样的情形,那样的心情,几乎每一个洞头人都有切身体会。

  从洞头到温州只有三十三海里,可这短短的三十三海里洞头人却走了千百年。记事起,听过父亲沉重的讲述,驾着“白底”船参加解放大陈岛战斗立过二等功的爷爷,多次穿越过台湾海峡的爷爷,一辈子与船相伴颠簸在汪洋大海风口浪尖的爷爷,却在去温州采卖货物的途中,遇上风暴,不幸遇难了。我出生那年(1969年),父亲曾搭乘小帆船到温州,帆船虽然挂满帆,但是由于风速不够,一个小时也驶不上几百米。到退潮,逆水行舟,不进还退,只好抛锚停泊在海上,等涨潮了再开船。我初中毕业前,只因病去过一次温州,那是我八岁的时候,因连续发烧半个多月,岛上的医院治疗始终找不到病因,母亲便带我去温州的医院看。那次坐的是柴油机动力的机帆船,虽然这船与从前的帆船不可同日而语,但从洞头到温州也要五个多小时。我虽生活在海边,却晕船,一路上吐得死去活来,最后竟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此行让我对坐船畏之如猛虎。

  1984年,我考上温州卫校,那时到温州的客轮正常行程也要四个小时,因为怕坐船,基本上都是开学去,放假回,学期中间的节日假期再长我也不敢回家。1986年春天,我在温州医院实习,外婆过世了,我回家奔丧,考虑到春天多雾,航班可能会不正常,便多请了两天假备着,谁知竟然连续大雾了一周。医院排好的班,不去哪行!母亲好不容易才联系到私家运输船。那船不大,船舱里装满了货物,船几乎贴着水平而行,我坐在船尾驾驶舱里,不时有大浪掀上来,几乎盖住整只船,惊险万分,又因雾大能见度低,船开得极慢,竟坐了九个小时才到。同事小张是半屏山岛上的人,半屏山和洞头岛隔海相望,鸡犬相闻,只隔几百米,但他小学毕业前却从未离开过半屏山,偏远海岛上一辈子没有到过县城的人比比皆是。那天我在医院值班,接到电话,说三盘岛上有个产妇难产,已坐船要送到我们医院抢救,我们立刻派了救护车去码头等,可船就在眼前,岸就在眼前,却因风大浪高,船怎么也靠不上岸,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产妇大出血,生命一点点流失却束手无策。

  1996年底,五岛连桥工程动工,海岛人无比兴奋,自发捐款捐物,元觉沙角村胡松玉大娘将自己结婚时的两枚戒指捐出,隔头村的杨老太太步行6公里将卖鸭蛋的钱捐了,“勒紧裤腰带,造福下一代”,是当时最流行的话语。七年后,七座跨海大桥像七条彩虹,装点在东海碧波间,岛与岛握起了手。五岛连桥建成通车那天,岛上沸腾了,很多老人都由儿孙搀扶着,一路步行到县城。2006年4月,洞头到温州陆路交通全线贯通,一条15公里的长堤把洞头和温州紧紧连结在一起,饱受颠簸流离之苦的一代代洞头人,终于迎来了“天堑变通途”。

  三十里路多少血和泪,多少云和月,都留存在海岛人的记忆中。过了灵霓海堤,夕阳下如诗如画的百岛洞头呈现在眼前,姨妈不断地赞叹着:“真是想不到!奇迹啊,像做梦一样!”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15 三十里路云和月 2009-10-30 48256F32002924A648257634002B9E23[A1-章瑞华≈B1-章瑞华] 2 2009年10月30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