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随着一年一度“世界阅读日”的到来,让人想起 “两会”上,北京大学教授王余光第六次提出的关于“建立国家阅读节”的建议。其实,不仅是王教授,近几年来,多位学者多次呼吁“让阅读成为中国人的日常习惯”,他们认为,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阅读史,而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阅读的水平。
“全民阅读”和“读书节”的提倡,无疑是好事,如果读书真的变成了一种时尚和一种被倡导的生活习惯,那么电视读书节目也许会成为一种趋势。
■张 维
倡导”全民读书”,不仅是政府、学者在呼吁,作为大众传媒的电视也一直在为此暗暗努力。虽然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起,国内的电视读书节目就一直此消彼长地存在,但成大气候者还未有诞生。
在电视节目形态越来越丰富的当下,各大电视台的读书节目甚至频频陷入生存困境。尤其是2004年央视《读书时间》的退出,至今让人扼腕。而5年来《子午书简》的悄然重生,却让人心生感叹,也许当今对“读书”大力提倡的浪潮,于读书节目、于文化和大众传媒的结合,会是个绝佳的机会。
曾经的辉煌已是如烟往事
离央视旧台址不远的一座写字楼中,一个只有10名成员的栏目组正在搬家,满地的纸箱中装满了书,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试图填满一个一人多高的书柜。这里所有的人已经连续三周没有休息过了,在搬家的头一日,栏目组刚在“八一厂”录完27分钟的“清明赛诗晚会”,却又马上要迎战一年一度的“世界阅读日”。日常节目虽然只有10分钟,但为了交付这日复一日的任务,4个编导加主编和制片人,一直在做着周而复始且不容间断的准备。这个编导平均年龄不到28岁的栏目组叫《子午书简》,每天中午12时05分在央视第十套播出,是目前央视唯一的读书类节目。
李潘,《子午书简》的现任制片人兼主持人,曾在央视第一档读书节目《读书时间》担任主持人6年,也是节目的创始人之一。
1995年时的李潘在成都有着让人羡慕的生活,做主持人和编导,衣食无忧、小有名气。当央视编导孙慧找到她合作读书节目时,她有点犹豫,每周往返于成都和北京,以至于那段时间看见飞机就想吐,两个人每逢周末就在孙慧的一居室中做策划方案,“我们在给领导的信中说,这样一个有着13亿人口的国家,电视里竟然没有一档读书节目,没有一档思想节目,是不应该的。”
《读书时间》终于有了雏形,李潘也咬牙放弃了成都的一切。一切新事物的起步都必将艰难,《读书时间》也不例外,在一个静态的对话模式中谈论高雅的话题,有谁会看?观众是否接受?一切都是未知数。
好在栏目最初有着十足的朝气,它像个阳光少年,浑身充满活力:黄宗英在开播之韧就发表文章感叹:“知识界终于有了一档属于自己的节目。”李潘至今记得1996年的第一期节目《谈歌德巴赫猜想》,那是诗人徐迟在媒体上的最后一次露面,当年12月13日凌晨,老人去世了,《读书时间》留下了他最后的影像。在那个时期,社会学家费孝通、文物大家王世襄、红学家周汝昌、画家黄苗广夫妇、文学家张中行等各行各业的文化名人纷纷走进演播室,沈从文、朱自清、田汉、冰心、老舍等已逝大家的专题也纷沓登场,给了观众无限惊喜。
如同生命的轨迹一样,《读书时间》的生存曲线是在短短几年内垂直上升,到达了一个绝对的高端峰值,然后在随后的几年中缓缓下滑。
“收视窄众”是《读书时间》在最初的辉煌后显露的突出问题,“人群中喜好读书的人就那么一点,作为大众媒体却只能满足小众的要求,这是很长时间困扰我们的问题。”在栏目建立初期,节目的好坏全靠口碑,文化学者等有话语权的人占了相当分量,但后来逐渐引入了收视率等评判标准,加之经过6年300多期的运作,栏目从选题到样式几乎穷尽,《读书时间》进入了一个不可避免的“瓶颈期”。2002年,节目因综合排名严重落后,受到末位淘汰的警告。2004年,有过辉煌时刻的《读书时间》在荧屏上存活了8年,终于带着无尽伤感于9月9日退出历史舞台。
与此同时,央视唯一一档和“读书”稍有关系的朗诵类节目《子午书简》也开始面临尴尬的境地:2007年初,《子午书简》的综合排位徘徊于央视科教频道的最后两位,已被连续警告2个季度。
《子午书简》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正在《半边天》栏目做主持人的李潘,偶然看到《子午书简》招聘制片人的通知,她心中一动,就想还做读书节目,不死心,本着这样的内心所向,她开始准备竞聘。竞聘者有3个人,李潘因充分的读书节目经验而胜出。
几乎身边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做好的栏目,甚至比曾经的《读书时间》还要难!有限的人员、经费和播出时间,若是朗读节目则还可以应付,若改为读书节目,则太为尴尬。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活着。”李潘用了很长时间去调查收视观众,“我发现73%的观众分布在中小型城市和农村,初中文化水平以下,我们必须放下身段,改变定位,节目需要大众化,不能一味地去做高雅和高深的内容。”
《读书时间》的经验告诉李潘,很多读书人是不看电视的,读书节目吸引不了这个人群,栏目真正的观众群是平日喜欢看电视的普通大众。“做《读书时间》时,找对观众的定位是像我一样的人——受过一点教育,有点小资,喜欢读书,有点文化,但事实证明,想法是不科学且不现实的。”
选题定位似乎越来越清晰,“大众化”是最重要的,“引导性”也是需要的,从中找到的平衡点就是栏目存活的希望。“每当看到一两个我自认为很有深度的选题时,我就会告诫自己,赶紧跳出来,想想观众能不能喜欢。”打消那点文化小资的高雅喜好,李潘和她的团队开始进行最后的殊死拼搏。
无休止地连轴转、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无法抑制的消瘦……李潘度过了最难熬的几个月,一个选题准备周期至少是一个月,她规定的做法是:俗题雅做。比如要讲“胡蝶”这个人物,就把市面上所有相关书籍全部买来,一式三份,编导、主编和她人手一套,回家快速研读,然后挑出其中最为精彩的点。编导人人练就了一双分辨图书好坏的“火眼金睛”,从海量的材料中“去伪存真”,然后就几个主题在书中横向比较考证,再挑选出最真最美的文字片段,随后想办法找素材做成小片……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前期。
演播室的节目形式有很多,有李潘做评述的,有请作者或其他嘉宾做分享人的,节目内容密度很高,有书的内容,有故事背景,还有作者故事等等。即使一无所知的观众,也可以用10分钟由浅入深地了解一本书的全貌。“我们来帮助那些没有时间读书的人读书,而且不仅是让观众看到蛋,也同时看到下蛋的鸡。”
从一个单纯的朗诵节目演变成一档大众化的读书节目,李潘手下的所有人都“疯了”。但不变化,就意味着死亡,然而这种变化能否让他们继续活着?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2008年的第一个季度,《子午书简》从央视科教频道综合排名的倒数第一跃居第五,李潘拿到通知单的手都抖了。栏目成功地活了下来,下面的目标就是:好好活着!
读书节目,前赴后继
其实,早在《读书时间》陨落的那段日子中,国内很多读书节目就被媒体高度关注,虽然如此,它们也无法摆脱陆续下马的结局:上海电视台的《阅读长廊》于1998年停播,北京电视台的某读书栏目在2001年叫停,青岛电视台的《一味书屋》改版为《电视书屋》后依旧无法维持,湖南电视台的《爱晚书亭》、北京教育台的《书苑漫步》等等,也都成为了历史。
在最近一次的图书订货会上,李潘和河南电视台仅有的读书节目的工作人员偶然碰面,“恐怕做下去有些难”。对方的叹息李潘很明白,所有的国内读书节目其实还没有走出困境,能让观众在众多的娱乐节目中选择读书节目已属不易,更何况不少节目还抱着“引导观众去读哪类书”的初衷。
李潘等人曾兴奋地得知,央视主持人崔永元曾公开表示要做一档名为《小崔读书》的读书节目,2007年时的第一期样片就选择了颇有口碑的《书法有法》一书。“如果有这样的大栏目和名人开始做读书节目,那真是天大的好事,会带起很多新节目的参与。”但后来《小崔读书》同样销声匿迹了,小崔坦言读书节目真的很难做。
在必须保证收视的基础上,读书节目有些举步维艰。读书人不看电视,看电视的人不看读书节目,这是个暂时无法突破的怪圈,正如学者止庵所说的,书对于现代人来说,已经越来越不重要,尤其是非功利性的读书。读书节目要想找到生存空间,电视工作者就一定要在“大众口味”和“个人口味”之间巧妙取中。《子午书简》的成功存活就是个很好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