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变化和快门一样快
位于拱宸桥西的小河老街,长500多米,宽3米,从胡同口一眼就能望到头。这是一条细长的巷子,也是摄影爱好者韩盛最青睐之处。自2000年拆迁至今,他关注这条平凡的小巷整整8年了。
“西溪湿地的开发,钱江新城的建设工地,乃至拆迁前后的新老房子等,都是我们经常光顾之处。”对摄影迷而言,城市的日新月异是取之不尽的素材。
“我一有空就会去晃。”韩盛带着内心深处的眷恋,用镜头捕捉杭州的真实变化。
清早,在旧式炉筒中放木柴,再加入煤饼,整条街弥漫着袅袅白烟。伴着冉冉升起的红日,习惯早起的老人坐在门口悠闲地读着报纸,不远处的年轻人外出吃早点归来……无论是盛夏还是严冬,只要有空,韩盛便到老街转悠。
在小河老街,常能看到如此情景:退休老人几家几邻坐在一起搓麻将、打扑克,来往观战之人络绎不绝,邻里间门从来不上锁。“比起现在高层建筑中淡漠的邻里关系,这里真是和睦得很了。这一组照片是生活照中最朴实的。”谈到拱宸桥,韩盛有说不完的故事。
一次次的拍摄和走访中,让他感触不已的是老人们的心态。“虽然他们生活未必很富裕,但是老人们都很幸福,对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满足。从他们身上能够感受到安居乐业的百姓生活。”
与多数老杭州一样,这里的居民也面临旧城改造、旧房被拆迁的命运。 “老房子、大户人家越来越少,这是每个城市发展的必经之路,有时也会有一种让人心酸的感觉。”照片中这户人家即将告别棚屋,大红“拆”字十分明显,搬家车就在身后。他们拿着焐脚筒等旧物迟迟不肯离去。“老街居民既向往着现代都市的新生活,又舍不得离开居住了好几十年的老家,内心相当矛盾。”
和韩盛一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追踪着城市的变化,虽然他们留下的只是城市的过去,但反映的却是城市前行的轨迹。
摄影迷章胜贤为拍摄钱塘江风貌,将红火的生意交给亲戚打点,自费买了一条船沿江而下,往返数次去拍摄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把这称之为“把握稍纵即逝的文脉”。
“城市变化速度比拍照速度还快。”章胜贤感慨,“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用镜头身临其境地记录变迁。”
人身上凝固最多变化
“我拍身边的人物,记录那些接触过的故事,都是自己感兴趣的、熟悉贴心的。”随着拍摄时间的推移,更多的摄影迷不仅停留在城市外观变化的记录,而且透过物质生活层面反映人物的精神状态与心理活动。
摄影爱好者阮晓是无意间发现洗墙工们的,他原本到运河广场,经过世贸丽晶城时,发现一位洗墙工像蜘蛛人般“立”在墙上。饶有兴趣地驻足良久后,他忍不住也跟着他们一起到了楼顶。
走进洗墙工群体并非易事。“他们的流动性大,同一个工地经常换不同的人。每次工作的时间长,从楼顶洗到地面,往往花上一个半小时,拍照要等他们洗完一遍到地面时,才能与他们交谈。”
经过耐心的等待和频繁的光顾,阮晓结识了一位王师傅和郑师傅。“他们每天的工作量较为固定,洗三次墙面,每次清洗两百平方米,一天完成六百平方米的面积,每天工钱一百五十元。洗墙工人平时不呆在公司,有活时清洁公司给他们打电话。一个月能有二十几天的活。”
洗楼过去是个危险的作业,但是现在施工队都规范多了,实际上有着强大的安全保障,设备工具也较先进,但其劳动量之大、体力消耗之多还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一个年轻力壮的洗墙工每天顶多只能上下大楼三趟。
这是一群特殊的职业群体,他们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靠体力吃饭,但也为自己在城市里的这份工作而开心。阮晓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冲洗几张送给他们,大伙非常高兴。
“经常有人对着我们拍个不停,但从没有人给我送照片。我打算把照片寄回家,好让家人知道我在杭州做什么。”老家河南的郑师傅说。他还问阮晓讨了一张存照片的光盘,家里有电脑,儿子还可以在电脑上看他工作时的模样。
一张张亲切的笑容,很平凡普通,但生动实在。
拍泪水更拍欢笑
“有人觉得拍摄贫穷和苦难的题材更容易出彩,但我觉得,一个摄影者不能从主观的角度去设计将要拍摄的对象,而是记录最能表现现实的内容。这样我们就会感到,我们会遇上贫穷,同样更多的会遇上人们的快乐、纯朴、善良、勤劳。”
除了洗墙工,今年阮晓还关注一个群体——陈经纶体校里范老师带的一群学生。“在这里,体育的奋斗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些女孩子从三岁起就开始练习,刚进来时不会自己上厕所,就这样坚持了三年直到现在,能想象吗?”
奥运会期间,大家都在关注体育,体校就在他家边上,他打算拍一组既有新闻性又能反映时代背景的人物照。
体操讲究童子功,很多孩子都在牙牙学语时便进入学校学习,倒立、吊环、俯卧撑,练习托马斯全旋还得先在脚上套个痰盂否则转不动……小孩们生性好动,不听话的想方设法偷懒,懂事些的咬着牙坚持,小小年纪便满手老茧。通常孩子很难以承受如此强度的运动量,镜头里经常出现满是鼻涕眼泪的小脸。
“农村来的孩子能吃苦,不会偷懒,城市里的孩子鬼机灵,老师一不在场便开小差。”阮晓的镜头中有小孩们刻苦训练的身影,也有家长不同的神情。“农村的家长看到孩子练得好很自豪,城市里的家长则担心孩子受委屈,一看到孩子受苦,有的也跟着掉眼泪。”
被镜头里的景象感动
在摄影迷的家中,总能找到几箱子的黑白底片,这些照片是他们最珍贵的财富,也是他们用原创性手法表现变化的直接产物。不少人从最初的风光景物等转向拍摄社会变化,大到国家政策,小到城市居民日常生活,心思敏锐无所不包。
今年初,南方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面积雪灾,韩盛和很多摄影爱好者自发地前去火车站等地方拍照,他们有预感——这里将会发生一些不平凡的事情。
刚到车站他就惊呆了,成群结队的解放军排着人墙,为五万多名春运滞留的旅客服务。他当即决定留下来一直拍照,因为这实在是难得的机会。韩盛连续待在火车站三天,每天凌晨三点赶去,半夜十一点才收工。他拍到了解放军送挂着盐水的小孩上车的情景、大家集体铲雪的景象、解放军来回送粮送水地专注工作、等了好几天总算坐上车的农民工们激动的眼神……
“通过一次灾难,我看到了人间真情。”韩盛深有感触地说,“在这里,拍照不仅是为了艺术,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它值得我花精力去记录。”
在细节中体会进步
在王绍斌看来,如果把这些年自己拍的照片放在一起,最能打动人心的变化,不是那些高楼大厦的崛起,而是从照片中主人公的表情里、衣着上,住的房子、村落的格局、小城镇的街道等好多地方透出的社会的进步。这些细节反映的变化,往往不光是我们国家的经济繁荣,也包括在社会和谐方面的脱胎换骨。
这两年,郊外拾荒者的生活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是城里人无法想象的世界。”
第一次去拍拾荒者的居住地,王绍斌被一户女主人赶出了门,男主人甚至对他动手,大家对这位不速之客充满敌意。第二次,他把车停在远处,穿得邋遢,带了一个轻巧的相机。
“这里居住着三百多户拾垃圾人家,约两千多人,有些甚至是叔叔、兄弟一起拾。”每天傍晚,在家的妇女便带着孩子在路口等丈夫回来。
王绍斌在这里找到了一位朋友,“老师傅姓杨,因为脚不好在家里看小孩子和分垃圾,能够拍到不同的生活场面全靠他帮忙,我希望能给这里的每户居民都拍一张全家福,虽然现在好多男主人对我很排斥。”
偶尔也会碰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年在广州火车站,王绍斌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卖冰水老人,他没戴一般小贩的草帽,而是戴了顶遮阳帽,闲聊之下竟发现老人原来是一位大学教授,也在深入民间体验生活。
王绍斌开心不已,原来大家都有着相同的爱好,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都在记录社会的世态民俗、民风民情,捕捉不同人群的生存状态。
“当时间洗尽表面的铅华时,我们的后人更需要的也许正是那些与我们现在的生活内容有密切关系的进步细节,因为它们提供的是具体的、可以触摸的、有质感的历史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