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读书浦阳,游城隍庙,庙之南头一进有中庭,东西向两厢隔庭相望,即俗呼“十殿”。每殿各有大小一致的匾额,匾额又有书体一色的正体大字。字字鎏金,丰腴遒美,十分耀眼,署女史黄玉蟾。如此壮敬之区,匾额题字,竟出妇女之手,浦江人文之邦,男人干什么去了?是巾帼不让须眉,望黄玉蟾字而却步?这种揣想,在我那稚嫩的灵魂上,镂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后来张若行兄来舍下,他告诉我,他正筹划梓印一册《黄玉蟾书法》集。而如今,《黄玉蟾书法》集已现案上,喜何似之!其中《黄玉蟾临归去来兮辞》帖,最显魅力。此帖雍容舒展,风神飘逸,无一笔滞窘,从临的角度说,臻至神髓。集中有“武成亭”三个大字,历经风雨,依然姿体清新。
我初翻过《黄玉蟾剪纸》,《荡湖船》《仕女图》数帧,多数未曾赏目。家藏近200幅,一邑之中并无第二家。黄玉蟾女史百年后,有贤子孙,完璧问世。张若行兄暨夫人楼守文女士(黄玉蟾之女)躲过上世纪那场浩劫,“守”住了先母艺文,“守”得有勇气、有远见。当年先人取名“守文”,寄望之花朝阳绽放了!
然而,对众多遗珍,我确实未曾十分留意。搁数日,又翻检,忽有所悟。其技艺手法一虚一空,一明一暗,虚即实,实却虚,明为暗,暗是明。于是我逐幅审视,有的整体阴镂,有的以阴主阳副,变幻莫测,单调的实虚明暗,幻化出千姿百态,而不觉其重复。这样的技艺手法施于各色各样的图像构思,剪纸的艺术殿堂乃在民间生根开花,构成了民间的历史文化。
《周易》中有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换句话说,不“变”则“穷”,艺术走到穷头了。只有通才可久远,永葆青春。我以为自己发现了剪纸的哲理。毋须赘说剪纸艺术的高超与优美,边角、方框、圆环的和谐效应,我只想说,从《黄玉蟾剪纸》集中,我读懂了中华先人。因为,正是无限的美好和善良,构成了时代进步的爆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