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气象预报以前,雪都是不经意间来到的。甚至到细如齑粉的雪沫隔三岔五在天空飘舞几下时,犹疑不决的人们这才一脸的惊讶:呀,下雪了!这有点像外出流浪突然归来的游子,直至扑通一声跪在面前时,做母亲的还得搓搓眼睛:真的是你吗?有了气象预报以后,雪大都还是不经意间来到的,只不过人们换了一种口气:看,果真下雪了。
其实,有没有气象预报并不是主要的,对南方来说,雪,尤其是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已越来越成为一个行踪不定的侠客。对于侠客,人们感兴趣的并不是他的行踪,而是他的行为和结果。亦因此雪对南方来说,行为和结果往往超越本身的成因和蕴含的审美,成为人们判别其利弊、好坏的主要标准。事实上,这样的判别标准又何止只是对雪呢?雨是如此,风是如此,春雾、秋霜,一切自然界的东西,包括对最高级别动物的人,人们大都判别如此。
暂且不论这样的判别标准是否公正、厚道,探询其形成的根由,大概关键还是一个度。就拿雪来说,在既不影响出行,又不带来冰冻的前提下,让绿肥红瘦的南方穿一件银装素裹的外衣,这样的雪是异样审美、锦上添花的瑞雪。如果过了这个度,大雪封道,冰冻肆虐,这样的雪即便让温山软水的南方酷似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也只能算是嚣张跋扈、淫威霍霍的祸雪了。
事实上雪是冤枉的。作为一种自然的天象,我相信雪的下与不下、下在什么地方以及下到什么程度,既是整个气象循环链中的一个环节,也是气候症状变化的必然产物。它既严格遵循着自身的规律,更不会因人类的好恶和意志而改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陶醉一场瑞雪或抱怨一场祸雪,最多只能说明人类的矫情或软弱。珍惜瑞雪的美丽,让这种美丽能多多降临南方;抗击祸雪的灾难,将灾难的后果减少到最低程度,这才是我们对雪的正确态度。
当然,这样的态度并不是唯一的态度,就像自然界一切生物都是因果循环、相生相克一样,透过瑞雪或祸雪的背后,我们不是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吗?如果说瑞雪是自然界对人类尊重自然、友好环境的一种奖励或回报的话,那么祸雪理所当然便是对人类无节制地掠夺资源、破坏环境的警告和惩罚。这样的警告和惩罚,酸雨对我们发出过,沙尘暴对我们发出过,洪灾对我们发出过,如今,遍及大半个南中国的大雪,不是又在对我们发出吗?
人类是容易健忘的动物,就像雪是容易消失的一样。或许当大雪过去之后,人们又将沉醉在风调雨顺的知足中。然而,草木将会记住、江河将会记住、自然界的一切生灵都将记住——丁亥岁末,南方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