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儿时,腊月底这几天似乎过得特别慢。大人过年准备三只缸:一缸年糕,一缸米酒,一缸盐白菜。孩子过年三大事:吃年夜饭,讨压岁钱,新春拜年背甘蔗。吃年夜饭,讨压岁钱的议程不复杂,孩子们虽不懂得这是大人们义不容辞这个复杂词儿,但知道那是磨盘上摆钵头——稳笃稳,而复杂的倒是那背甘蔗。
俗话说,邋遢冬至干净年。早在冬至那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天色,下雪最痛快,无雪雨也好。若既无雪又无雨的话,我们表兄弟们便把门角落里的破雨伞、旧笠帽拿到门前对天烧,说是烧过这些东西天不久就会下雨的,这样祈求正月里干干净净上路去背“洋枪”。临出门,妈是再三嘱咐,肉圆最多只准吃一颗,中间那碗看看鱼万不可下筷的。大人们一年忙到头,稀汤干菜实乃刮肠了,难得闲下来喝番薯烧酒,吃粉皮。这也算是把盏放谈,让满舌间的清饮流进心间,润和一下疲惫的肌体。可对孩子来说,吃还是次要的,主要精力投放在出门时主人家送的那根甘蔗上,外加一包番薯干、炒玉米。
重头戏就落在甘蔗上,一出客家门,我们几个兄弟就比谁的甘蔗长,谁长谁就是赢家;有的长比不过你,那就比谁的粗;有的粗比不上你,就比谁的节数多。再比的是红皮的还是青皮的,青皮的质量高嘛!再比不上的话,回去叫爸爸买,那我叫爷爷买,那我叫孙悟空买,一派率真。是的,孩子谁肯输呢!
那时国人生活普遍困难,可正月里总要来往一下的。有时吃饭顾不转的话,路过的远亲便进去坐一坐,大人们喝碗茶,小孩喝碗糖水算是到过道理了。这对小孩来说,那是巴不得的事,因多走一户就意味着多一根甘蔗。有时收入颇丰,背得汗涔涔了,在逢山过岭处坐下来小憩一下。口渴了,便由孩子作主,路上分享一根甘蔗,那份甜味至今仍历历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