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至今,每逢新年我收到的贺卡不计其数,其中大多数遗落或残旧,唯有一张贺卡我至今保存犹新,还被我压在书桌的玻璃下,终日与我相伴,因为那是我平生收到的第一张新年贺卡。
十二年前,我离家去北方的一座城市读中专。初见城市的繁华,我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激动得高呼大叫,反而沉默得与我的年龄不相符。因为中考的坎坷不平还令我心有余悸,更何况家境贫寒和病中的父亲时刻困惑着我。
那年中考,我是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去参加的,结果预考过关了,成绩还上了光荣榜。老师、家人都替我高兴,因为像我这样的乡村穷孩子走求学之路,对于人生是一条捷径。可我沉浸在喜悦中还不足半月,一天,老校长找到我,说有人举报我超龄,中考资格已被取消了。我一听,当时眼前一黑。不知何时,老校长提醒我,快回家找人想想办法,是不是年龄在人口普查时出了差错。
当我赶到家,父母正在田里割大麦,我哭丧着脸说了几句,父亲手执镰刀僵持住了,面部的肌肉抽搐着,母亲只是跟着我哭开了,一时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当我们一家人感到大祸降临时,老校长找到了我家的麦田,帮父母出谋划策。经他提示,父亲才想起一位远亲在镇派出所干临工,他急急地扔下镰刀,直奔镇派出所,一查户籍才知,果然是在一次人口普查时出了差错。可派出所不愿承担责任,说是参加中考的名额都下来了,人都去市里体检了,只好自认倒霉。
父亲一脸沮丧回到家,老校长急切地询问情况,当他听完父亲的述说,他一拍大腿,怒斥一句:“真混!农民家庭培养一个人才容易嘛?!”接着他又指引父亲,让哥去城里找人,还让父母仍去派出所讨个说法。后来才知,这一切的“超龄”是派出所所长出的主意,他的一个亲戚也参加了中考,分数列于额定名额下一位,我下来,他的亲戚就能参加中考。于是,他利用工作之便找出我的“超龄”。最终哥去市公安局反映情况,确证事实,我才失而复得本属于自己的中考资格。中考成绩出来了,我的成绩高出所填志愿的分数40分,家人笑了,老校长笑了,而我却“哇”一声哭开了。
走进新校园,我深知自己跨进这校门比别人多了十二分不易,更清楚自己家中境况。每天我沉浸在自己的悲苦中,学习打不起精神,虽说生活过得十分节俭,可我忧郁得像一个老人。然而,那一年元旦将至,校园里流行了给老师同学寄贺卡祝福新年。看着同学们一张张精美的贺卡,我心灵为之振动,真想奢侈一次买几页寄给中学的老校长和曾经特铁的同学。可一想到父亲一身重病还在田里劳作的身影,我扼杀了此念头,写了封信给中学的老校长诉说自己心中的郁闷。
元旦那天,我收到了老校长的一封信,拆开一看,才发现是一张印刷精美的贺卡,我激动得不敢看那优美的贺词,生怕别人抢去我的幸福。直至晚上,回到宿舍,别人就寝时,我才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贺词,一看,我怔住了,心情顿时沉重和惭愧起来——勿忘当年困苦,切忌时位移人!
从此后,我一改往日自卑的不合群的心态,阅读大量的课外书籍,积极地学起了写作,作品先后在全国各地多家报刊杂志刊登。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老校长的那页贺卡是在收到我的信后,他请了一天假,特意去城里购买的,因为他想借用新年贺卡改变我的一生。如今,我的生活层次逐渐上升,可我始终把那一页贺卡压在书桌的玻璃下,时刻鞭策着我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来,提醒着我一生要过清贫而充实的生活……
[作者简介] 胥雅月,男,江苏盐城人,中专毕业,边打工边写作,在《中国青年》、《青年文学》、《读者》、《浙江日报》等报刊发表上百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