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组织会议的人都有这样一条经验:每逢需要讨论和表态的时候,第一个发言的人非常重要,往往起了为合唱定调子的作用,后边的人会不自觉地就跟着前边的调子哼哼,俗话叫“顺杆爬”。这就是情绪的感染力——把气氛造到那儿了,与会者就得说会场气氛所能允许的话。
记得三四年前的一个春节期间,有几位工厂的朋友来看我,大家借着酒力痛痛快快地倾吐了一番下岗后的苦楚,此后许多天我的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下岗情绪”。我又把他们的故事讲给别人听,将这股情绪传染给了更多的人——这大概就叫“情绪污染”。
我发现,眼下这种情绪的污染已经非常普遍了。比如骂街,有一个人开了头,大家就都跟着骂,好像不骂几句就不算地道。有时候外地人进城市,坐上出租车听见司机一开骂,人家对这个城市就难有好印象了。人在外面易受坏情绪的污染,带着满肚子闷气,嘟噜着脸子回到家,摔摔打打,看什么都不顺眼,立刻便将坏情绪传染给全家,整个晚上甚至连续几天都不得安宁。同样,在家里怄了气,也会把坏情绪带到外面。而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会有许多外在的或内在的因素搅扰心神。情绪又极容易相互感染,闭塞人的心智。用心理学家的话说:“情绪病毒就像瘟疫一样从这个人身上传播到另一个人身上,一传十、十传百,搞不清从哪儿开的头,也不知将到何处中止。其传播速度有时要比有形的病毒和细菌的传染还要快。被传染者常常一触即发,越来越严重。有时还会在传染者身上潜伏下来,到一定的时期重新爆发。这种坏情绪污染给人造成的身心损害,决不亚于病毒和细菌引起的疾病危害。”
现代人很容易携带上各种各样的情绪病毒,现代商品社会也像依赖商品流通一样刺激和推动着情绪病毒的流传。因为当下许多人急于追求财富,追求享乐,追求感官的瞬间刺激,追求新潮,紧跟流行。可生活的潮流此起彼伏,扑朔迷离。于是生存竞争激烈,市场转换不定,弄得人们晕头转向,身心疲惫。常见的一种情绪病叫“浮躁”——跟着前面的潮流跑,又被后面的潮流催赶得屁滚尿流。人的个性完全淹没在世俗的潮流之中,生活被日益浓烈的市场气氛所笼罩,人格和行为都趋于市场化,成天想的就是怎样把自己推销出去,看苗头,估行情,不断地顺着社会行情进行自我塑造、自我改变……这样活着怎么能不累?还有一种时代的情绪病叫“没意思”——“活着没意思,结婚没意思,不结婚也没意思,干活没意思,下岗也没意思……”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空洞洞。许多人只要表面的珠光宝气,谁还在乎内里的空空洞洞呢?
专家认为,情绪病毒的产生是心理平衡机制失调所致,也就是心理防卫机制遭到破坏。高度市场化的发达国家,早就在治理环境污染的同时,下力气治理情绪污染,想出各种办法帮助人们清除情绪病毒。进入新世纪以来,欧洲人喜欢“运动排毒”,法国人还发明了“精神排毒操”。他们一旦发现自己感染了情绪病毒,就去出一身臭汗,将郁结于胸的情绪病毒随着汗水排出体外。美国人发现了自己情绪带毒就去玩沙子,“将手指脚趾都深深地插进沙子里撩拨”,他们认为沙子细软柔滑,可散或聚,无孔不入,能过滤人的情绪病毒。日本人的排毒办法是照哈哈镜,看着自己扭曲变形的怪样纵情大笑,以嘲笑自己出气;或者在门框上挂一只皮球,用前额去撞,撞的力量越大,皮球反弹回来的力量就越大,让人从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等的原理中受到启发,以期达到平复情绪的目的。
那么,反观我们自己,目前光是围绕大自然的环境污染就够让人头痛的,似乎还顾不上情绪污染的事。人们只看到了环境的日益沙漠化,还没有意识到不少人的心灵也在日益地“沙漠化”。也许是先有心的沙化,后才有环境的沙化吧。或者说,环境沙化只不过是心灵沙化的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