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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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5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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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26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墓 柳
□王宗仁
  青藏高原上的许多地域被人称为无人区。其实这已经是一页揭过去的旧皇历了,早些年的无人区如今已经有了人。不说在那里落脚常驻的牧人和军人,仅每年进出西藏的旅游观光者就千千万万。科考队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进入海拔5200米的长江源头格拉丹冬时,只能看到个别的牧户。到了2006年11月,科考队再次来到这里时,仅格拉丹冬东边的一条山谷里,就住着10多户牧民。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到目前为止,不少的无人区仍然没有树,一棵树也不生长。

  青藏公路通车至今已经50多年了,世世代代的高原人怀里抱着春天和梦想,以柔情万种的爱心绿化戈壁,滋润雪原。即使在那些四季冰冷的石滩里,也会有绿色的生命尽情地穿行在春天的阳光里,丰满动人。高原人的思想长成了树,他们的双手开出了花。荒滩绿了,他们的脸颜却老了。

  在昆仑山下的格尔木,一个美丽的故事流传了几十年……

  那一年,被誉为“青藏公路之父”的慕生忠将军从日月山下湟源县买了100棵杨柳树,栽在了当时还没有一棵树的格尔木。两大片,杨柳分栽。第二年,这些小树苗大都落地生根,一场春风吹过,枝头的嫩芽就探头探脑地拱了出来。戈壁滩变得翠翠的绿,好像画家涂抹出一幅生动的水彩画。风吹的原野,回声寂静。树苗一天一个样地狂长着,给它喝一盆水它蹿一节个头,给它喂一把肥它也添一片幼叶。荒芜了千百年的土地一旦逮住苗儿就受活的巴不得让它一夜长成材!

  望着这些可心的树苗,将军乐得咧着嘴爽笑,他当下就给两片树林分别命名为“望柳庄”和“成荫树”。

  有人问:首长,这名字有啥讲究?

  他开怀一笑:望柳成荫嘛!

  嗬,好有雄心壮志,他要把整个戈壁滩都染绿!

  将军的笑声揉进了杨柳的躯体里,树又蹿高了一节。

  小苗,北风迎面吹来,是一种痛苦;迎着北风走去,是一种幸福。

  毕竟它们是正在成长中的柔弱苗,很难与高原恶劣的自然环境对峙。有时残雪睡在枝上,有时暴风睡在枝上。常年不息的飞沙把它们浸染得与沙地成为一色,人站在远处就难以瞅见其真面目。这样的事也难免不发生:它们索性就被那气势汹汹的飞沙盖住,淹没了。

  好在,它们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顶破沙土,又伸起了腰杆。

  瀚海孤树,林中一木。

  有几棵柳树只绿了短暂的生命,像走累了的人,卧在了戈壁滩。

  它们死了,卷起的风叶还噙着太阳唇边的乌云。

  这似乎是预料中的事。但是人们还是难以接受。它们走时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言。

  有个不谙世事的小伙子从死去的枝上拧下柳笛,吹出了流行在军营里那首歌《真是乐死人》。慕生忠发现了,狠批那小子一顿:你他娘的乐什么呀乐。都死人了,你还高兴得屁眼都颠出来了。人要过分辉煌就会烧毁自己。不管你怎么乐,老子我是要哭的。

  他说的死人,是指那些死去的树。在戈壁滩,人和树的生命同样宝贵。

  之后,将军把三棵死去的柳树掂在手中,深情无限地看了好久,说:“它总是为咱们格尔木人绿了一回,让我们这些饥渴的眼睛和心得到了安慰。它是有功之臣,现在它死了,我们怎能不难受?不要把它随便扔在什么地方,应该埋在沙滩上,还要举行个葬礼。”

  于是,沙滩上就出现了一个土丘,埋葬着三棵柳树。人们称之为柳树墓。

  给柳树举行葬礼完全是大家的自由行为。有10多个人围着土丘默默站立,一个个低着脑袋,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严肃。将军没有来,据说他站在窗口悄然地望着外面……

  戈壁滩上第一个醒来的人是寂寞的人;第一棵死去的树呢,高原人却没有遗忘它。

  人们仿佛不觉得这三棵柳树已经离开高原到了另一个世界。它们还活着,蓬勃生机地给格尔木新城增添着春色。有人不断地给那土丘上浇水。这些树也像人一样,躺在戈壁滩上会口干舌燥。浇点水,让它们滋润滋润。也有人把上好的肥料递给它们。水,温暖它受伤的心。肥,烤热它冻僵的脉搏。

  谁是浇水施肥人?慕生忠。

  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有心人唤醒了死去的柳树。这年夏天,土丘上冒出了一瓣嫩芽。那芽儿一天一个样,由小变大,由少变多,由低变高。

  啊,柳树!

  这是从埋葬着三棵树的坟墓上长出的柳,是一棵死而复生的柳,是将军用怜悯的心唤来的柳!

  后来,大家就把这棵柳树称为墓柳。

  经过了一次死亡的墓柳,活得更坚强也更潇洒了。铁青的叶子泛着刚气,粗糙的枝干储存着力量。大风刮来它不断腰,飞沙扑面它不后退,寒风猎猎它依然站立。死里逃生的战士最珍惜生命,也最显本色。它在用双倍的翠绿,减去荒原的痛苦。

  墓柳也像个战士。

  墓柳接受过无数路人投来的目光,这些目光多是赞许,也有不以为然的嘲讽。嘲讽什么?嘲它孤独?讽它清高?它对不以为然者亦不以为然。它继续着它的生命轨迹活着,藐视一切懦弱者地活着。

  时间年年月月地消失着。格尔木的树种得越来越多,成行,成片,成林。它们和墓柳连在了一起,浑然一体。现在人们早已经分不清哪棵是墓柳了。但是,许多人都记得这里曾经有一个坟丘,坟丘上长着一棵柳树,柳树是一位将军用坚忍的爱心换来……

  

  [作家简介]王宗仁,1939年出生于陕西扶风县,1958年入伍到青藏高原。历任汽车班长、文化教员、指导员,后任解放军总后勤部政治部宣传组组长,创作室主任。国家一级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出版作品集《青藏线上》、《雪山采春》、《昆仑山的爱情》、《荒原与人》、《地平线》、《季节河没有名字》、《情断无人区》、《太阳有泪》、《藏羚羊跪拜》、《青藏风景线》、《日出昆仑》、《青藏写意》、《七月的拉萨》、《雪山壶中煮》等30余部。曾经得过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图书奖,解放军图书奖,全军优秀文学作品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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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15 墓 柳 □王宗仁 2007-10-26 浙江日报000152007-10-2600018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