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有机会变成人，是从一些微小的变化开始的。首先一个显著的变化是，那个男人——现在还不能称他为父亲——是个结了婚的男人，喜欢抽烟，偶尔喝酒，偶尔喝醉。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改变，这种改变深刻体现在屋内空气的清洁上——这个男人戒烟了！并且他也戒酒了！

　　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事实，甚至怀疑他的脑子出了毛病。因为据我所知，这个男人此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烟和酒，没有烟他找不到灵感，没有酒他就无法和那帮哥们儿一起疯。

　　现在，在一大群浑身散发着烟酒气味的男人中，这个将成为我父亲的男人像刚出生的宝宝一样没有异味，鼻子里没有尼古丁颗粒，胃里除了清水和菜汤，没有任何包含酒精的东西。

　　“怎么像个女人一样，烟酒不沾了？”朋友们嘲笑他。

　　“我想要个孩子。”这个男人理直气壮地说。

　　那些人没话说了。看起来要孩子是一个天经地义的理由，这让我非常期待变成人的时刻……

　　几乎与那个男人戒烟戒酒的同时，爱玩儿的女人也开始注意起休息来。最近她几乎不上球场，唯一的运动就是缓慢地散步或做一些轻柔的体操。至于熬夜加班，那几乎已经绝迹了，电脑上积起了厚厚的灰尘——这个女人已经有一段日子没碰电脑了，因为据说那玩意儿辐射很强。不知道沉睡于这女人体内的另一半人是否为此而感动，我自己是的的确确地感动了。

　　他们一连很多天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未来的孩子——也就是我，虽然这个时候我还需要激烈的竞争才能获得变成人的资格，但是我有这个自信。

　　两个预备成为父母的人将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时常有清新的海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来。现在是春天，一切都生机勃勃地发育着，在未来的夏季和秋季，食物和营养供应将非常充足——据说春天是孕育孩子最好的时节，而他们就在这个时候为创造我准备着。阳光在房间里盘旋，我的小衣服小裤子都准备好了。

　　这个男人和女人看着精心准备的一切相视一笑，我分明感觉到来自这个男人心里的憧憬和期待。他拥着妻子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蔚蓝海水，似乎在期待着他们的宝贝孩子被天使带着从海的那边乘风破浪而来。这是一套海边公寓，是将成为我的父亲和母亲的他们辛苦工作换来的家，我特别感谢他们为我准备了这样舒适的地方……

　　我在我有限的视野里观望着这个我成为人后将生活的环境——海边公寓是这个男人设计的，然后他在这里为自己选购了一套作为家。社区里有四季飘香的花园，有晃动的秋千，有鱼儿欢游的喷泉，还有许多为生活奔忙的人……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

　　那个男人和女人十指相扣漫步在鸟语花香中，那紧握的双手间传递着爱的信息，给人相偕白头的幸福感觉。我总是在这样的画面里激情澎湃着，渴望早日成为这个小家庭中的一员。

　　可是准备总是个漫长的过程。某日，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相偕去了医院，一系列的检查，白森森的环境让我不寒而栗。我真的担心那个戴着玻璃瓶底般眼镜的医生会面无表情地说出点让大家都失望的消息。还好，我看见了他从报告里抬起的脸上的温柔笑容：“你们身体都很健康，可以考虑要一个宝宝。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期待，是多么美好的字眼！

　　（《哈罗，妈咪》 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