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忠表
爸爸三年前患重病去世,妈妈为了还清看病时借下的一屁股债出门去打工,家里只剩下十三岁的哥哥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弟妹。在幼小弟妹的眼里,哥哥就是一个小大人。每天天不亮哥哥就起了床,准备好三兄妹上学时需的一天饭菜,家里穷,咸菜兑窝头是兄妹三人永恒不变的食谱。
作为家里唯一的小大人,哥哥还要为家中最值钱的两头老母猪准备好一天的干粮,如果不备好干粮,等不到放学,饿疯的猪娘非得将猪笼拱破了不可。但也不能将一天的猪食统统倒在猪槽里,整天嗷嗷喊饿的猪娘一顿就会将全天的口粮都吃个精光。看着两只永远吃不饱的猪娘哥哥发愁了,这两只家伙是家里唯一值钱的宝贝,明年兄妹的书费正指望它们呢。细细观察了好几天,哥哥终于摸到了一个规律:每次猪娘讨食时,总会习惯地将笨重的身子在猪槽边乱蹭,于是哥哥想了个办法,在猪槽的上方按了个吊钩,将猪食篮钩在上头,下面拖了条长长的麻绳,每次猪娘蹭槽时,带动了吊钩,整篮的猪食就会一股脑儿倾泻而下……
每半个月家里总会收到妈妈从省城寄来的信,雪白的纸上总是留着三五个淡淡的黄指印。妈妈总是叮嘱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弟妹,她在城里干的是最轻松的活,帮老板记工账,偶尔替来访的客人倒茶水。老板娘很客气,每月除了800元工资,偶尔还会给点三五十不等的奖金。
每次来信,妈妈总会在信瓤里夹带三十元生活费,叫哥哥去集市割点肉改善一下伙食,老是吃咸菜就窝窝头长不了个。哥哥没有忘记妈妈的叮咛,总会隔三岔五地去集市割肉给弟妹解馋。每当有肉吃的时候,哥哥总是借口到同学家问作业,肉实在太少,年幼的弟妹更需要这可怜的荤气。曾有几次弟弟在不远的门洞里看见哥哥望着远处的大海傻傻地发呆,也正是从那时起,每当吃肉的时候,弟弟也开始和哥哥一样跑到同学家问作业,只剩下幼小的妹妹独自一人满嘴流油地撕着喷香的肉片。
夜深人静,弟弟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推醒哥哥傻头傻脑地问:“哥哥,我想妈妈了!”哥哥紧紧地搂着他:“明天刚好是星期天,我们一起去省城看妈妈。”那一晚兄弟俩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就好像已经见到分别大半年的妈妈,兄弟俩正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吃着妈妈亲手做的肉丝青菜面……
第二天,兄弟俩将妹妹寄放在姑奶奶家里,什么都没带就上了路。其实省城离家也不是很遥远,满打满算也就五十多公里,一大截是崇山峻岭,最后一小截才是平坦宽敞的大马路。山野没有汽车,其实有了车子也舍不得去花这些奢侈钱,兄弟俩高唱着少先队队歌互相追跑着一路前进,倒也忘记了什么是疲倦什么是脚丫子疼……走了一上午终于看见了那条笔直的大马路,照着信封上地址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了妈妈工作的地方,原来那是一家砖窑厂,兄弟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蓬乱着黑里带白的头发佝偻着身子,捧着十多块泥坯子顺着狭长摇晃的天梯,吃力地朝窑洞慢慢地挪着脚步,有几次还差点从半空中晃悠下来,弟弟哭着喊了起来,哥哥紧紧地捂住弟弟的嘴,一把将他拖到看不见妈妈身影的旮旯缝里。
妈妈又来信了,信纸上依旧留着几个淡淡的手指印,依旧叮嘱哥哥要照顾好弟妹,她在那个厂里待遇不错,整天还是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记记账,替老板倒倒水分发报纸什么的,偶尔还可以去城里的大剧院看几场电影呢!
哥哥歪歪恰恰地给妈妈回了封信:“妈妈,回家吧。我就要随村里的顺子哥去广东打工了,四十元一天还管饭,年终还有分红。您回家照顾弟妹,儿子赚钱来养活你们!”等妈妈火急火燎赶回家,哥哥已经随务工大军南下。一个月后,哥哥来信说现在正在广东一家公司打工,活比妈妈坐办公室更轻松,叫家里人不要记挂。
雪白的信纸上印着五个淡淡的灰指印……
[作者简介]苗忠表,笔名汪洋中的一条船。祖籍宁波,现在舟山临城新区经营一家诊所。中学时代开始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已在《中国青年报》、《文学港》、《青年作家》、《三月三》、《海中洲》等十余家报刊上发表作品3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