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栓子匆匆走在这个城市通往火车站的路上。

　　栓子的家乡在大山里，穷，大伙儿削尖脑袋往城里冲，目标一个：打工赚钱，贴补家用。栓子这个快“奔四”的人也挡不住这股诱惑，跟着村里的一大帮年轻人走出了大山。自打来到城里后，栓子已经2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看着一大帮一大帮也如自己一样匆匆往家赶的人们，栓子回家的愿望愈加强烈了。妻子小燕可好？母亲的病好点了吗？军军都15岁了，该不会又拿了个三好学生了吧，个子又长高一大截了吧？想到这些，栓子归心似箭，脚下不由地虎虎生风，脚步明显加快了。火车站近了，更近了……

　　忽然，“嘭”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栓子身上，紧接着栓子就倒在了地上，手里的大包小包也撒了一地。栓子感到来自右脚的一股钻心的痛流遍了全身。

　　你怎么走路的！你长没长眼睛啊？一个愤怒的声音直灌进栓子的耳鼓。

　　栓子抬头，见是一个年轻姑娘，打扮入时，一看就是个城里人。姑娘正把电动车支在一边，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对着栓子，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哦，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只顾着赶路回家。栓子战战兢兢地说。其实栓子根本不知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姑娘这么凶他，栓子想该是他的不是了。

　　回家，回家就可以乱撞人了！什么逻辑，哼，民工，没文化！姑娘扭过了脸，她大约不屑正脸看栓子。

　　那你想……怎么办？栓子怯怯的。栓子努力地想站起来，但右脚不听使唤，它又给了栓子一阵钻心的疼痛。我也不想跟你多费口舌了，你赔我500块钱，咱就一笔勾销了。姑娘大声说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栓子瞟了瞟姑娘和她的车，栓子看不出她还有她的车哪儿受伤了。没见你和你的车哪儿受伤了啊。栓子有些底气不足。

　　姑娘忽然就捂住了肚子，还哎哟哎哟地叫唤着，我的肚子好疼啊，我的心受伤了！

　　这时，边上早围了一圈人。

　　——我看得很清楚，是她撞上那个民工的。有人这么说着，但声音很轻。

　　——我当时就在边上，对，是这样的。立时有人附和道。

　　想着快要开启的火车，想着妻儿盼望回家的急切的目光，栓子说，好，我给你500！说罢，栓子抖抖索索地从包里摸出了钱，吃力地递向姑娘。钱是栓子刚从银行取出来的，簇新闪亮。

　　姑娘刚才还捂着肚子的手便立即伸了过来。将接未接时，姑娘却说，你把钱放地上吧，我自己捡！

　　栓子正诧异间，忽而听到了姑娘捡起钱的那一刻说的话：谁要你递过来，碰到民工的脏手可不吉利，都大过年了！姑娘骑车走了，笑意盈盈，嘴里还吹着口哨呢。栓子努力地想站起来，却仍不能够。边上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帮栓子扶到就近的医院。

　　他们说了句，太欺负人了，便一路无语。栓子后来知道他们也是急着回去和家人团圆的，和自己赶的同一列火车。

　　从医院出来，大伙儿急赶往火车站。却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拦住了去路，非要给钱才让走人。大伙儿正犹豫着，栓子说，这些都是苦命的孩子！栓子带头，大伙儿也都掏出了几块、十几块不等的钱。得了钱的孩子们便呼啦地四下散开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令栓子很意外。兴高采烈的孩子们把钱交给了就在附近“蹲点”的自己的父母，父母们个个笑逐颜开，边夸孩子能干边点钞票。

　　大伙儿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一行人深更半夜才坐上了另一列开往家乡的火车。

　　终于到家了。黄昏里，远远就看见了母亲、小燕还有军军在村口等着。栓子的眼眶一下就湿了。

　　小燕见栓子右脚有伤，心一下子揪紧了，问栓子咋回事。栓子便跟家人说起了那两件事儿。栓子的母亲说，别计较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燕说，忽而背过身去，拿衣角擦拭着眼睛。

　　边上的军军对栓子嚷道，爸爸，奶奶妈妈昨晚一夜没合眼呢，本来你昨天就该到家的呀！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了。

　　栓子的眼眶又湿了……

　　［作者简介］陈国凡，金华人，在省内外多个城市谋生，现在金华孝顺某中学任教，已发表小小说、随笔70多篇，２００６年12月被吸收为金华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