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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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6版:新闻周刊·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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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2月8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这个仪式只需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但却无比重要。因为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你要尊重。
特殊的“生命最后仪式”
■胡雪柏
  2006年底,北京航天中心医院的心胸外科医生曲波入选“首都十大健康卫士”。他在自己名为《心对心的守护》的发言稿中,对自己成功完成过无数例风险性极高的心脏、肺和食管等手术寥寥数笔带过,却大篇幅地介绍了“生命最后的仪式”。由此,心胸外科室之外的世界,第一次知道了这样一个仪式。

  善待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是所有生命结束的最后时间点,无论他生前是善是恶,做过什么,但在这一刻,应该被最大程度地善待。”

  在被确诊为白血病的4个多月里,23岁的曾芳(化名)动过几次手术,接受过难以数计的令人无法忍受的治疗。她的脸、手臂、腿部一直呈现浮肿状态,昏迷时间与能跟亲人、医生交流的时间相比,要长得多。

  今年1月31日上午,在对曾芳的心脏外压抢救已经超过了60分钟后,大夫精疲力竭地宣布“大家可以停止了。”按照惯例,此时,大夫要填写一份表格,记录下曾芳的死亡时间等信息,并打印一张心电图附录其后;护士们要进行有着十几道程序的尸体整理工作。但在曲波的心胸外科室里,这些工作都被要求延后一分钟。

  因为这里马上要举行一个在场6名医护人员参加的“仪式”,需要很重要的一分钟。他们当时称之为“生命最后的仪式”。

  就在这一分钟里,他们很快把呼吸机推到角落里,将急救推车放到病房另外床位的附近,插在曾芳身上的导管和输液架已经被移开。抢救现场的凌乱感瞬间消失,她们希望1号病室现在的样子,至少像一个可以恬然休息的房间。一名护士将曾芳的枕头、被子稍微整理一下,使曾芳的样子好像正在熟睡。然后,所有在房间的医护人员都肃立在病房的一旁,默默地低下头。

  与此同时,曾芳的家人正急匆匆穿过30多米的走廊,向病房走来。

  当他们进入病房时,父母扑向自己的女儿,姐姐扑向自己的妹妹。绝望和失去至爱的悲痛让他们无法再控制自己,哭声瞬间在1号病室弥散开来。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中的很多护士也会跟着掉眼泪。”护士长张国华说道,“这是所有生命结束的最后时间点,无论他生前是善是恶,做过什么,但在这一刻,应该被最大程度地善待。”

  用爱去完成的特殊仪式

  曲波说:“对于医生来说,成功做完一个手术,可能就意味着工作结束,但对病人来说,后期护理直到生命终结,这段时间应该从医院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同样重要。”

  他曾经把照顾入院病人比做“作画”,医生画好一笔,护士来画好一笔,甚至负责清扫工作的护工画好一笔,才能完成这一杰作。“一个败笔,就能毁掉一幅名画。”

  对于临终病人,完成这幅“名画”的最后一笔,曲波认为就是“生命最后的仪式”。

  “这个仪式是个舶来品。”曲波回忆说,1990年,他首次赴日本奈良医科大学心胸外科学习深造。有一天,他经过医学部的长廊,一位日本大夫拉住他就跑,嘴里说着什么他也听不懂,很快就跑到了一个很温馨的房间里,里面还有一个套间。

  后来曲波才知道,这里相当于国内的停尸告别厅。房间里面已站着七八个日本医护人员,曲波探头看了里屋,明白了是头一天手术后死亡了的心脏畸形患儿的父母在同孩子道别。

  伤心的父母出来了,外面的所有医护人员立即站成一排轻鞠躬,同时嘴里轻声说着:“对不起了!”那对日本夫妇也深鞠躬说:“你们辛苦了。”然后慢慢离开了房间。

  曲波当时愣在原地有四五秒钟的样子,他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是“震撼”——医生和患者之间还可以这样地融洽。

  1994年,当曲波当上心胸外科主任时,他就定下了举行“生命最后的仪式”的规矩。规定“病人病故时由当班护士通知护士长或组长,如果病人经抢救无效死亡时,要简单整理凌乱的现场,待家属进来时,所有在场的医务人员要停止一切活动站立一旁,面对死者做肃立哀悼,以表示对死者的尊重。”

  曲波说:“这个仪式是需要你用爱去完成的。”

  让你对生命更加负责

  “当你再面对其他病人时,你就会为自己多做一些事情找到更强大的理由。”

  曲波强硬地推行“生命最后的仪式”,开始并不为科室的其他人所理解。

  心胸外科ICU董护士长回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规定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认可”。当时好多人跟董护士长有着同样的感觉。

  “患者病故的时候,大夫、护士都是很忙的,停下来做那样一个仪式,很可能病人家属都没注意到,有什么用?”

  还有更深的一层原因,“死”在中国是一个很忌讳的话题,虽然是职责所在,很多医护人员必须做完自己的工作。但在个人情感上,他们不愿意在那样的场合多待上一阵,哪怕是一秒钟。

  但由于是科室主任的决定,大家还是执行了下去。在开始阶段,曲波经常带大家一起去做,慢慢地,他不在科室的时候,如果出现病人病故的情况,其他同事会很自然地举行这个仪式。

  一方面是因为曲波在各种场合下都在说这件事的好处,“一天能说好几遍。”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效果——很多患者家属注意到了这一“沉默”的仪式。

  一位病故老人的老伴在医院处理最后事宜时,专程来到曾照顾她老伴的董护士长面前,握住董护士长的手说,谢谢你,最后一刻还陪着他。

  有一次抢救一名老干部,他生前所在单位的一位负责人一直站在科室门外,看到了“生命最后的仪式”。事后他找到曲波说:“没想到,你们能了解到我们的悲痛。”

  曲波说,在他眼里,他的同事从“勉强”到“自然”转变的标志就是眼泪,“这是真情流露。”

  科室一名年轻的护士第一次经历“生命最后的仪式”时,身份还是见习护士。她的感觉是“很害怕”。“带我的老护士一把把我拉在墙边,让我站在那里,你的面前是你不久前曾经说过话、帮他拍过背的一个人,如今却永远不再醒来。那时,你会感到无比珍惜生命。当你再面对其他病人时,你就会为自己多做一些事情找到更强大的理由。”         (据《京华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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