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打开当天的报纸,蓦然,洪学智将军身着戎装的照片,安上了黑框出现在我的眼前,虽然我的书桌灯光亮堂,但我的心却跌落到窗外无边的黑夜之中。
将军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他是那样亲切、和蔼,眉宇之间透着关爱,像我父亲一样的慈祥。
记得十年前,当我得知要去参与接待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洪学智将军,心里可是紧张得要命。将军身经百战的传奇人生和两次被授予共和国上将的独特经历,使我对将军充满着崇敬。不料一见面,将军随和、亲切,一点架子都没有,看到我们都是笑眯眯的。吃饭的时候,将军讲起了抗美援朝的故事,说,美国佬打仗打不过我们,就特别生气,一个俘虏特别不服:你们中国人打仗不讲规矩,怎么老在我们睡觉的时候来打我们,睡觉就是睡觉,打什么仗呀?我说,打仗干吗要按你们的规矩,消灭你们就是最大的规矩,还有什么不服气的?说到得意时,将军经常用右手抹抹下巴,那种超然与潇洒,才真正叫做“大将风度”!
那年在浙江,将军的行程上有一站是去奉化溪口,将军坚决不肯去,同行的夫人,还有工作人员觉得错过这么一个著名的景点有些可惜,将军非常体谅、照顾别人的情绪,提议分成两路,将军一路直上雪窦山,夫人一路先去溪口看看,然后在雪窦山顶会合。在雪窦山顶的一块开阔地前,将军悠闲地坐在藤椅上,眺望着不远处青翠欲滴的松柏,还有连绵起伏的山峦,微微地笑着,转过身来,自豪地对我说,是我们解放军把蒋介石打得稀里花拉的,要我去看他的老房子,做梦吧!啊,将军不肯去溪口的原因原来是这样!
陪将军到普陀山的那天,正好赶上朝鲜发行了一套有关浙江普陀山的邮票,我抽空买了一套并盖上了当地当日的邮戳。在我向将军的秘书小声嘀咕我的“宝贝”时,将军一听到“朝鲜”,马上就来了兴趣,将我的邮票册页拿去仔细看了。这时候,我从侧面看去,将军那一米八五的身体,颀然如玉山屹立,他的神情有些严峻,内心似乎在涌动着什么,莫非是对往昔艰苦岁月的追忆?还是对一起出生入死战友的怀念?以后几年,我到北京出差,只要有时间,我都要到将军家去看望他老人家。当我走向采石路那座普通的、掩映在高大树木之中的四合院时,我经常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1997年全国人大、政协会议期间,我跟随浙江省政协的领导到了将军的家。当我们在那摆放着军舰、飞机模型的客厅一落座,将军就满面春风地健步走来,还“小郑、小郑”地亲热招呼我,就像叫唤着自己的孩子。将军夫人更是亲自剥了水果,忙忙碌碌地递给这位,又递给那位。在谈到浙江之行时,将军赞扬了浙江经济成就和社会发展,勉励浙江保持优势,加快发展,除此之外,还不忘对接待过他的同志说了不少感谢的话。我心头一热,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将军却记在心里。我也由此小事体会到,将军在当总后勤部长时,对三军将士又是怎样的一种关心、爱护和体贴了。
1998年夏天,我参加了北戴河读书班,路过北京,很想到中南海看看毛主席的故居,我把这一想法跟将军秘书说了,很快得到了安排,还让我走进毛主席的游泳池、菊香书屋等地,让我能亲手抚摸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那张大床,和床边那一整排的书柜,这一切真让我欣喜万分。
2000年,我下派到嘉兴挂职,为了争取从文化部拿到“中国农民画艺术中心”的牌子,连续几天都在北京开会,因此,也有机会再去看望像父亲一样慈祥的洪学智将军。那天,将军仍然精神饱满,兴致勃勃,当他得知我在当区长,就说,当官了,好啊!但要注意多向基层的同志学习,还要多为老百姓做好事啊!语气恳切又亲切。我拿出了再版的《洪学智回忆录》请他签名,他非常谦虚地说,大老粗,签什么名啊?但当他知道我带着年幼的儿子跑了好几家书店,好不容易买来时,就拿起笔端端正正地签上了“洪学智,二〇〇〇年十月二十六日”几个字,字体方正而有力,透出了他老人家对晚辈的一片关怀和厚爱。
前不久,我到北京参加全国第八次文代会,还专门给将军家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不是秘书,也不是警卫,所以也不清楚将军的情况怎样。我放下电话时,还在想,等下回时间宽裕些,再去看望他老人家。殊不知,这个电话仅仅9天之后,我所敬爱的将军就离开了我们。一想到这,我的心里非常懊丧,早知道将军病得不轻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再看看他老人家。但现在,一切只能化为永远的遗憾……
(配图:姚沈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