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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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5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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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1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汤旺河之夏
■楼奕林
  我们去的五营是一个宁静的北方小镇,从哈尔滨出发坐了八个小时的汽车才到。本来有火车可到,但因山洪暴发,汤旺河的水位增高了一米多,铁路有的路段被水冲垮,正在抢修。五营原是小兴安岭中的一个林场所在地,镇上大部分居民都是林场工人和他们的后代。我们住的旅馆是镇上最好的,相当于一星的水平。

  旅馆的后面,就是宽阔的汤旺河。汤旺河没有高高的堤岸,树和花草就在水边生长。汤旺河的水平时清澈见底,而我们见到的河水却呈红棕色,这是因为山洪将林中的树叶腐殖质冲进了河里。这要多少落叶才能将一河的水染成红棕色啊。可以想见,汤旺河的上游有多么广袤的树林(这里人均森林面积有2,7公顷,是全国平均值的26.8倍。)

  五营夏天的气温大都在20度左右,整个夏天都是这么清凉。真是“今夕不知是何年”,我们已将杭州大汗淋漓的酷暑遗忘了。

  《徒步英格兰》的作者哈德逊曾说过:“再没有比陪着一条河从它的发源地走到海口那么好玩的了。”我也很想作这样的考察,它让你觉得你是陪着一个活泼泼的生命在这世界上行走。看着水的行走,你会深刻地感觉到什么叫一去不复返。它像时光,但比时光触手可摸。我想,一条河最精彩的是它的上游,中游是最没有特色和个性的,因为它们一路被城市蚕食和污染。我们无法跟着汤旺河一直走到海口,但我们可以看到它的源头。

  到五营的第三天,我们去了红松林,伊春地区的红松林是全亚洲保存得最好的。去红松林的路是平坦的柏油路,沿着汤旺河蜿蜒而进。河对面的白桦林层层叠叠,清晰的倒影映在水里,似乎水里也长出了层层叠叠的白桦林。路边,紫色的野花一丛一丛掠过车窗,大朵大朵的白云在远处堆积成庞大无比的棉花垛。一路上,不见烟火人家,只有绿色的山坡、绿色的山地,偶尔会看到一些白桦木做的围栏和简易屋棚,这是种黑木耳人的屋子。白色塑料纸包的黑木耳菌种一袋一袋整齐地码在泥地上,整片整片的,远看,像微型的兵马俑阵,真有点蔚为壮观。黑木耳是黑龙江的特产,有春耳和秋耳两种,现在正在种的是春耳。

  对于“河流”这两个字,我常常会产生困惑。因为我住在杭州城西的一条河边,这条河的两边种满瀑布似的黄馨花和柳树、桃树,应该说两岸非常美丽。但是,一年里总有许多日子,半夜里会被从河里飘来的一阵阵恶臭味熏醒,这又是哪家工厂在向河里排污了。整天整天,我们只好关上窗子,看窗外河道里漆黑的水在冒着气泡。这些天,水闸不放干净的西湖水进来。我常想,这能算河流吗?一条掌控在人手中的河不应该叫河流,它只不过是水经过的一条道路而已。只有有源头的河,才是真正的河流。

  红松林国家森林公园原来是林场,林中还残存着小火车铁轨和少奇号火车头。当年,大批大批的百年红松被砍伐下来后,都是由这小火车运出林子的。几人抱粗的红松,在林业工人“顺山倒”的喊声中巨人般轰然倒下。小火车载着树的庞大尸体喘着粗气缓缓驶出林子。谁知道,幸存的树们有否在哭泣?一棵树的倒下,意味着一个小蓄水库的蒸发,每一棵树都是汤旺河的源头呀。

  小兴安岭大规模采伐从解放初开始,原来,这里是密密的原始森林,少有人居住。经过将近四十多年的采伐,已经少有原始森林,只有次生林和人工二林。幸亏这些年政府和老百姓都知道了保护生态的重要和迫切,不然,用不了十几年,小兴安岭森林会被采伐殆尽,等着人们的将是旱灾、洪水和荒漠。

  幸存下来的红松还有几千棵,它们真是命大,有的已经有六百多岁,是明朝元老了。探望这些元老们,得进入林子深处。通往林子深处的路都由木板架设铺成,踩在上面,清爽有弹性;有的甚至是将整棵树锯成一段段铺在地上,周围是长满蕨类植物和苔藓的林间湿地。

  这时候,就显出红松的强悍了,高大的身子占据了最佳地形。阳光落在红松的树冠上,金灿灿的,丝丝缕缕的松针像焗过油似的。阳光从松针的空隙间一道一道直射进来,聚光灯般打在树和我们身上,整个林子成了巨大的剧场,我们也成了剧中人。这时,林深处传来了一声悠悠的鸟鸣,接着,又听见扑啦啦鸟拍翅膀的声音。是谁惊了它们,是梅花鹿或是狍子?据动植物学家统计,伊春的树林里有300多种脊椎动物,61种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和600多种植物。

  红松林的中央有一个湖,名叫“天赐湖”。传说几百万年以前,天上掉下一块巨大的陨石,将一片林子砸出一个深坑,林子里的水聚集到这里,就慢慢形成了湖。这是老天送的湖,所以取其名。还传说有一个女地质队员到这里来勘探,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救上来后不久,多年不能怀孕的她竟然怀上了孩子。当地人说是因为陨石的缘故。后来,据地质学家考察,湖底真的有一块陨石。湖里的水当然清澈见底,这是直接从树根里流来的水,没有一丝污染。

  我们在湖边的小饭店里吃中饭,屋子里盘着炕,我们也就盘坐在炕上吃饭,凉风从门外吹来。端上来的菜大盆大盆的,带着东北人的豪放风格。小鸡炖蘑菇、凉拌土豆丝、肉丝炒蕨菜,都是典型的东北菜,更绝的是大盘的生黑木耳,用芥末蘸着吃。冲鼻的芥末将一屋子人,不论淑女还是俊男,都冲得张大了鼻孔和嘴大打喷嚏,一边流着泪,一边叫着:“爽,真爽!”

  这就是汤旺河送给我们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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