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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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5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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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1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在澳洲“西部” 当测图员
■陈向阳
  从悉尼驱车向西,很快就人烟稀少,只剩无边的树林、起伏的山岗,这是绵延澳洲东部的大分水岭山脉。再往西去就要离开大分水岭进入澳洲最大的农业区:墨累河平原。

  就在这山峦与平原交界处,有一座五万多人的小城:沃加沃加(Wagga-Wagga)。我叫她小城是拿中国标准,而当地的人总爱说沃加是新南威尔士州最大的内陆城市。这是真的。

  我曾在这小城住了一年,为了工作:土壤填图,整天在野外刨坑描述土壤。办公室里也有我一张桌子,但我若在那里连续坐上两天,就感到有些目光射在背上,因为我的工作就应当在野外,一个人,开着一辆四轮驱动的农用小卡车。

  我要作的土壤图覆盖着2500平方公里,有四个新加坡那么大,有山有河,有大片的森林,起伏的牧场和一望无际的农田。我喜欢野外,如果天气好的话。

  刚到乡下,你会赞美牧场农田的辽阔悠闲,还有除去风声鸟鸣牛哞羊咩的巨大寂静。可时间一长呢,你就想闹市了。我在野外整天开着收音机,只为听听人声,说的什么倒不重要。这是那种牛想跟牛在一起,羊想跟羊在一起的本能。

  我开着一辆农用小卡车,整天在野地里,见不着几个人,净瞅牛羊了。

  羊的命不好,羊毛越来越贱,它们也就越来越不值钱,一旦有个灾年,头一个牺牲。一天,我正和一个农民搭话呢,听见远处“啪啪”的响,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没个完。这是什么?他说枪毙羊呢。看我挺吃惊,赶紧解释说他们这个农场特别仁慈,不愿看着羊受罪,别的农场呢,活活让羊饿死。那是个大旱年,地里光秃秃。买草料?没钱。跟银行借?连本带利的还吧,谁知道这大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把羊卖了?没人要。想枪毙羊吧,一颗子弹还几毛钱呢。看着羊饿死不光省钱还能捞回一点。羊饿急了就把平时不吃的毒草刺草也啃了,在饥饿中长出的毛还特别细。特细羊毛的价钱是粗毛的好几倍。于是羊在饿死之前还要被最后剃一回毛。我就见过剃完最后一次毛的羊,皮包骨头,晃晃悠悠,一跟头栽倒就再起不来了。

  有时我敲上门去主人不在家,那就更随便了,想去哪去哪。万一地里碰见了,只用说一句“去过你家,没人。”行了,接着干我的事。有一天,我进了一家农场,在丘陵区,很大。平原的农场一般搞种植,一个农场少说二三百公顷,再小就不够养活自己。而丘陵地带养牛羊,每个农场需要更大面积,至少千把公顷,还有四五千公顷的呢。

  我的计划很好,航空照片上可以看到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我就沿着这小路一路挖坑描述,观察采样,天黑之前到达这农场的另一头,从那边出去上大路收工回家。一切顺利,我心情不坏,除了干活还听听鸟叫,看看袋鼠。路当然不好走,沟沟坎坎,上坡下坡。我一直按计划行事,直到最后一刻才突然失败:农场另一头的栅栏门锁着呢。眼看外边的大路却出不去,急得我打脑袋,急得我想骂人,可有什么用呢,只能原道返回。终于回到农场的正门了。我刚大舒一口气,却又愣了,这边的栅栏门也锁了。赶紧去农民家,可是黑着灯锁着门。完了,这家农民是晚上住城里白天来干活,尤其在活不忙的时期。

  正在做着最坏的打算,看见了远处隐隐约约的灯光,我运气还不坏,这家农场离邻居不算远。我摸黑走了一个小时,到了邻居家。狗已叫成一片,我不敢进院,怕让狗撕了。屋门一开出来个老太太,喊住狗们,把我领进了屋,给我倒茶。老太太知道我饿了,端过一盘饼干。到这会儿她还没问我干嘛来了。好些农民都那样,看我一个人又刨又挖,四处寻摸,心里准有一百个问号,可一打招呼准是那句:“怎么样啊?”从不问“干嘛呢?”等着你自己说。

  我赶紧说明白怎么回事。一会儿功夫,她儿子开着车来了,他开车带我回到鲍伯的农场大门,从车上拿出扳子改锥。我想他要橇锁,不是,他把整个大门给卸了,从合页那头卸的。我把车开出来,再帮他把大门装上。我心里琢磨,光说谢谢不够吧,人家费那么大劲,还有电话汽油,我是不是该问问人家收不收点服务费呢,可又怕说出这么冷的话来反伤了人家。只好暗示着问:还有什么事吗,我是不是就能走了。大卫这回倒露出点惊奇来:你不走还干什么呢?

  一天又一天,我也记不清碰见过多少农民,反正越来越觉得他们不简单,更不容易。他们会养牛羊,懂得各种庄稼,各种农药肥料,会操作大大小小的农机具,有点小毛病还要会修。农产品市场近几十年都不景气,稍稍经营不善就要亏本破产。他们还要预测市场,明年是养羊还是养牛,是种小麦还是油菜?可谁能估得准明年的羊毛价格?谁知道明年美国中部的小麦地带会不会连阴雨大减产然后国际小麦市场价格大涨?最让人着急的是天气。每到播种期,农民一天听十回天气预报,问自己二十回:今天播不播种?他们提着心播下种子,盼着三五天里下场雨。要是三两个星期没一滴雨,完了,种子瞎了。干脆下了雨再播种?外行话!地里泥乎乎的进不去拖拉机。进去也是搅和泥巴播不了种。开沟,盖种非要土比较干的时候才行。澳大利亚这气候,每过三四年准有一场大旱,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想想吧,他们肩上有多大压力。可你看不出来,那顶旧毡帽下晒得红红的脸总是那么平静,那嘴里说的总是呜噜呜噜,听不大清,和城里人不一样的英语。你更料不到这位衣服又旧又脏的人,居然有那么多的知识那么多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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