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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18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新闻生生不息的绿洲文明
文/杨 镰
  19世纪后期,新疆的绿洲城镇被外人视为“没有新闻”的沉寂之地。伴随野马,新疆虎,野骆驼等突然为世人所知,新疆独有的野生动物改变了世界已知的动物生存秩序。当人们还沉浸在这些新闻造成的激动和兴奋之中时,在这“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地方”,为流沙湮埋的丹丹乌里克、喀拉墩、精绝、楼兰古城……一系列遗址浮出瀚海,如同田径锦标赛上的接力,使人们目不暇接。20世纪的新疆以最快的速度刷新了人们的知识宝库,同时,也提出了许多以前从没有人问过的问题。这些问题涉及新疆古代文明的特点,世界上东西方文明互相吸收与补充的过程,绿洲生态的生死玄关等全新的知识领域。

  一个世纪过去了,在从事新的探险发现的同时,需要对这些问题作出回应,以期提升探险考察的实践与人文地理研究的学术水准。

  我曾一次次进入新疆探险发现的现场:楼兰古城、小河,米兰、精绝,丹丹乌里克、喀拉墩、麦德克,阿不旦、通古斯巴孜特,鸽子塘、约特干,兴地、营盘、玛札塔格……我也曾一遍遍重温探险家的记录,从当地居民中搜集世代相传的故事。

  楼兰古城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楼兰古城,是20世纪新疆探险史的开卷第一章。

  1900年3月27日,斯文·赫定的探险队从罗布荒原北方的六十泉(阿提米希布拉克)出发,南行穿越荒原。3月28日下午3点,意外经过一处建筑遗址(后来才知道那是古代寺院)。停留几小时后,队伍继续前行。

  3月29日傍晚宿营时,临渴掘井,才发现驼队仅有的一把铁锹遗失在昨天路经的遗址。罗布人、向导奥尔得克动身北返,铁锹必须找回。

  第二天黄昏,奥尔得克带着铁锹赶上南行的队伍。他告诉赫定:昨晚后半夜刮起了大风,他一度迷了路,闯入另一个遗址。那地方遍地是散乱的木雕、木材。他带回来一块精美木雕作样品。他特别提到:他的马对这些木雕惊骇万分,不让他拿着木雕走近,甚至惊嘶着挣脱了缰绳。就是这个木雕提醒赫定,他显然与什么重要的东西擦肩而过了。第二天,继续南行,驼队启程时赫定许诺:明年这个时候,再回到这一带来寻访从不为人所知的沙埋隐秘。这个插曲,便是从史册消失了十几个世纪的西域古国楼兰即将复显于世的前兆。

  1901年春,赫定重返这一带,寻找有木雕的遗址。但工作并不顺利,他曾几次想放弃。

  1901年3月3日。如同1900年一样,行进中的向导与驼夫们突然止步,连骆驼也面面相觑:一个庞然大物挡住了去路,那是巨大的佛塔,佛塔脚下,气势恢宏的古城分布在一条河道两岸。古城如同中了魔法而睡去,异样的沉静使赫定为之震慑,似乎城中居民刚匆匆离开,他们就接踵而至了。古城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建筑物,是由四堵厚实的墙壁分割成的遗址。后来,佛塔成了古城象征;那建筑遗址则被称为“三间房”,此地先后出土的重要文物大都来自“三间房”墙脚下有两千年历史的垃圾堆。这些文物有木简、纸本文书,它们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个词汇“楼兰”。凡熟悉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楼兰,《史记》、《汉书》等典籍有关楼兰的章节,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楼兰是在无人定居的荒漠发现的第一个见诸中国史册的、在历史进程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沙埋古城。

  来到楼兰古城时,赫定并不知道,不久前,他的潜在对手——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在楼兰古城西南方1000公里之外的尼雅河尾闾,找到了另一处楼兰王国时期的遗址,由国学大师王国维认定,这遗址是原“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精绝。在精绝,斯坦因发现了700多件使用楼兰的官方文字怯卢文书写的木牍。南北朝时期中文文献曾将胡语之一的怯卢文形象地称为“驴唇书”,可是,从5世纪以后,谁也没有再见过“驴唇书”。随着楼兰亡国,怯卢文成为死去的文字。精绝发现的怯卢文文件反复出现了一个词汇“KRORAYNA”,学者们断定,KRORAYNA,就是与中文“楼兰”对应的语源。

  从此,经中国正史与楼兰自己的官方文字双重认证,楼兰王国复活了。新疆探险发现很快就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

  赫定来罗布荒原,动机本是为解决罗布泊的位置问题,那是19世纪世界地理大发现的余波。赫定曾将罗布荒原比作“如同月球上一样荒凉”的地角天涯。发现楼兰,发现如此宏大的古代文明,受到震惊的首先是他自己。发现证实了远离世界舞台前台的新疆,在漫漫黄沙之下,在从无人迹的荒原碱滩之上,竟然有高度发达的古代文明潜藏。这个巨大的反差,使他率先调整了自己的焦距。

  “三间房”是什么建筑?

  楼兰古城的“三间房”,一般认为是古城的标志性建筑——西域长史府。

  在赫定的古城实测图中,“三间房”标为建筑遗址“F”。从什么时候起将“三间房”作为西域长史府的,目前已经很难断定。长期以来都这么说,我也曾认同这个说法。但是,通过实地观察,才感到这个判断不能成立。从实测图上可以看出,整个古城基本符合汉族“坐北朝南”的传统建筑模式,“三间房”也不例外。“三间房”是一个“册”字形的坚固建筑,三个建筑空间,最宽者1.5米,最窄者只有0.8米。它的长宽之比不但破坏了黄金分割,而且不成比例。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那四堵墙厚薄差别相当大,左数第二堵、第四堵竟有近1米厚,这不符合惯例。在“三间房”中,一人独自行走尚且得小心不要碰到两边墙壁,不管席地还是备有椅子,想从容坐下来都难。什么级别的官衙会是这种格局呢?它不可能是中央政府驻西域的长官公署。

  关于“三间房”的位置与用途,有个情况一直被忽略了。赫定在1901年3月3日拍摄了关于古城的第一组照片,其中有一张特别重要: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木车轮,旁边放着两根完好如初的木车辕。我们原来并不知道赫定到达时这辆车在楼兰古城的哪一个位置,车轮直径具体有多大。但与墓葬中出土的器物不同,它无疑是中国最早的车辆实物,是丝绸之路的象征,是西域长史在西域奔波跋涉、送往迎来时实际利用过的交通工具。而且它显然是因地制宜的产物,完全属于楼兰。

  我在楼兰古城没有找到这个“中国西部第一辆马车”,但与其共存的木构件仍然在,比如那个柱础。然而,这个车轮还出现在另外一张照片中。1906年1月18日,美国气象学家亨廷顿来到楼兰古城。亨廷顿是在赫定之后、斯坦因之前,来到楼兰古城的外国探险家,他也是第一个在罗布荒原发现墓葬的人。他为楼兰城拍的照片中,再次出现了这个巨大车轮,还连着一截车轴。首先,据车轮旁边的驼夫身高,可以推断它的直径是1.4—1.6米。另外可以看出,这个车轮是停放在楼兰古城的中心建筑一侧(赫定实测图的“L”)。那么,“K”才应该是楼兰古城的中心——西域长史府。长史的专车自然停放在它的大门边。“F”(“三间房”)西侧有个建筑遗址,应该是西域长史的官邸。有一次来到楼兰古城,正值大风之后,我有幸目睹了“三间房”西侧刚刚被风刮出来的建筑遗址,那精整结实的地龙与柱础,令人印象深刻。

  亨廷顿走后不到一年,1906年12月,斯坦因就来到楼兰古城,他拍摄的照片中,已经不见那个木质车轮了。同时,他从楼兰带走了大量的东西,据其详尽的清单,也没有包括这个车轮(它确实太沉重了)。这个珍贵的、丝绸古道标志性的驿车,是在1906年1月至12月之间从楼兰古城消失的。

  那么,“三间房”究竟是个什么建筑呢?从古城整体格局与它的特殊结构判断,那是西域长史府的库房,用以保存机密文件与军械、帑藏,所以它最结实,是惟一使用土坯构建的房舍,也是至今惟一站立着的墙壁。有关的文书等就出自它的墙根。著名的《李柏文书》出土地点虽有诸多说法,其实也是出自“三间房”。李柏本人正是前凉的西域长史。

  精绝遗址有什么?

  1901年初赫定在罗布荒原作测量时,斯坦因在新疆民丰县的尼雅河下游发现了著名的精绝遗址。斯坦因来到尼雅,原本也只是路过。

  尼雅(新疆民丰),是来历久远的名字,含义据说是“遥远的地方”。尼雅有个颇有名气的巴扎,以收售旧货为主。斯坦因一住下来,立即派驼夫找当地人了解情况,驼夫拿回两块写了字迹的木板。大略看了看木板,斯坦因目瞪口呆。他在印度工作过十几年,对印度古史颇有研究。他一眼就认出木板上写的文字,与公元前后贵霜王朝的文字十分相像。这些文字他并不认识,当时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能识读,但那无疑是惊世发现。他立即与驼夫回到尼雅巴扎。送给驼夫木板的是不识字的农夫,木板是他在从尼雅前往大玛扎的路上拾的。这大玛扎全名“伊玛姆扎法萨迪克玛扎”,是圣者陵墓,秋冬之际来自塔里木各绿洲、前往朝圣的人相望于道。想找出是谁将这两块木板扔在了路旁,除了耐心,还需要机遇。斯坦因有他的缺点,可他不缺少耐心。他发动整个驼队的人,在尼雅每一个人群密集处询问:谁见过这两块木板?谁知道它们的来历?他竟然找到了丢失两块木板的人:巴扎上的打馕人伊布拉音。伊布拉音说,上一年秋天,他穿行沙漠,路经了一个遗址。遗址没有传说的金银财宝,可到处是这种写了字的木板。他随手拿了几块,想给孩子当玩具,嫌重,路上又随手扔了两块。又见到那两块木板,他比斯坦因更吃惊,他几乎忘了这件事,可几个月后居然有人为此找上门来!

  3天后(1901年1月28日),斯坦因沿尼雅河来到有木板的遗址。那是一个沉沉睡着的古绿洲,民居、官衙、牲口栏、蓄水池、佛塔、葡萄园、果树、耕地,井然有序,处处是人类活动的遗迹,惟独不见居民。他竟找到了一个楼兰王国时期的档案室。在不大的房屋里,到处是缄封完好的木板。木板上书写的,就是死去了十几个世纪的楼兰官方文字——怯卢文。这700多件怯卢文木牍,为活的精绝提供了一份真实记录。

  抵达当天的日落时分,斯坦因独自站在古尼雅河岸,巡视着谜一样沉静的遗址。在精绝,他找到了“世界上第一把椅子”,“新疆最古老的木桥”,“略作清理便可以投入生产的葡萄园”……当然,最重要的是760件怯卢文木牍。可以说,塔里木人家园应有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保持着,而所缺的,是人群特有的脉息与生机流转的灵气,是人给自然带来的负载,是人与人之间因社会交往而产生的温情脉脉或剑拔弩张。

  此后,在1906年、1913年,他还来过精绝遗址。毋庸讳言,他来精绝,原本就是为了怯卢文文书。但是精绝遗址不仅有怯卢文书,怯卢文木牍也不是只有文物价值、供摆放在博物馆展柜里的展品,只有它才能解答关于绿洲生死的精绝的“西域第一桥”在当时起过什么作用?

  精绝遗址西南,是一个蓄水池,当年是整个村镇人畜共用的水源。直到今天天山南北的偏僻村落还有这种设施,人们叫“大涝坝”。精绝的蓄水池与一条古河道连接,在河道上,有一具木桥。斯坦因这样描述:桥梁总长90英尺,桥墩(木柱)成对地直立在浮沙上。大桥由引桥、桥体构成。“桥体的东段,是一根巨大的杨树干,长达39英尺。清除浮沙,可以清楚看到它直达东岸”。桥梁是跨越河流的,那里的古河床为一个红柳沙丘分为两半,红柳沙丘应该是当年河中的小岛。斯坦因测出,精绝“活着”的时候,桥下河水最深处有15英尺,这桥当年肯定得到了极好的维修保养。

  那时,包括斯坦因本人在内还没有人读过那一屋子的怯卢文文书的内容。二三十年后,怯卢文被破译,人们通过怯卢文文书才获悉:大桥是当地最重要的人文景观之一。

  精绝遗址的长桥,是新疆最古老的桥梁实体,是精绝绿洲的门户与象征。可以说,有了这座桥梁,作为一个塔里木的绿洲村镇,该有的都有了。同时,人们还希望它能将不该有的一律拒之于其外。

  新疆的探险发现,为绿洲文明的历史命运提供了佐证。发现楼兰(发现楼兰古城、精绝遗址等等)带来的众多疑谜,是解读人与环境关系的切入点,是中国西部留在华夏文明史上的具有历史与现实双重意义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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