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日渐炎热,几天不下雨,似乎家家都搬出凉席来晒。连我这等懒人看了也深受刺激,于是不能再装做不怕热,也回家去搬了凉席出来。
家里的凉席,是那种所谓的麻将席子,用一小块一小块如麻将大小的小方竹片串缀而成。秋凉的时候,可以像叠被子一般,叠起来收好。只是那分量可够沉的,估计不下三四十斤。这让体重也才七十多斤的我不堪重负。从衣柜里好不容易请了它出来,已经让我气喘如牛了。好在楼下院子里有个水泥砌的乒乓球台,可以放在上面洗刷刷,然后就地晒干,省了一番搬运之苦。
夜里,躺在冰凉的席子上,四肢舒展如大字,女儿顺着席上的花纹跳着,那是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好像叫“丢田”,类似于北方小孩玩的跳房子。在地上画一个或“王”或“天”或“田”字,手里或者脚下会有一串用田螺或是瓶盖什么的串成的东西丢来丢去的。我小时候都捡老师的粉笔头在地上画格子,没想到今天游戏也能转移到床上来玩。女儿玩了一会,嫌我碍着她的地儿,正要动手把我拖开,忽然发现我枕着长枕头的样子极像她玩过的“天”字,于是不再催我走,在我的手脚间跳来跳去。
第二天回妈妈家去时,她也在洗席子。母亲用的是最老式的用细篾织成的席子,现在这样的席子已经很少见了。早些年,每到这个季节,就有人背着一卷卷的席子沿街叫卖。他们大都来自一个叫高坪的地方。以至于我现在还能从那种极重的乡土口音里,分辨出那人是否来自那里。
我曾经看过织席子。只见拿一个工具,把竹子剖成很薄的篾片儿,然后磨光,经纬交错地织起来。那时候太小,大部分的流程都不记得。只记得刨出来一大片细细的绿色和黄色的竹末儿,花儿似的,一丛丛开着簇拥着,很喧闹很好看的样子,于是蹲在那看了好久,看那种花儿从织席人的手里一朵朵开出来,很是羡慕。这种席子很容易洗。卷起来,站在地上,烧开一壶水,从头淋下来,再用凉水一冲晾干就完了。
这回看到母亲把席子搬出来了,自告奋勇地去洗。站起来,还没有席子高的我,只有搬了椅子高高站上去,于是一家人都笑。席子刚晒干的时候铺在床上,并不服贴,不过老式的席子总有老式的床来配。母亲的床,三面都有矮矮的栏板,可以压住席子使之平整。小时候我最喜欢在栏板后面藏东西,可惜总被母亲发现。就是现在,偶尔在她床上睡,也会习惯把眼镜搁到栏板后面。
前些天看到一款藤席,很漂亮,颜色也好,浅浅的绿色,像初春的草色,不知是什么藤编的,那样紧密地痴缠着,如同传说里的爱情。在这种浅绿里,做的梦也该是精致的吧。
但是藤席不凉,只能屈尊于空调房里。我不大能在空调房里睡,所以和这种美丽的席子及那些精致的梦无缘。但藤席很方便,不用的时候,可以像被单那样折起来放在衣柜里,而且远比竹席轻巧。
与藤席相似的,还有苇席,也轻巧但是不凉。从前上学的时候都是这种。还记得有偷懒不爱洗被单的同学,冬天都铺着席子,被子折成一个筒子,晚上钻进去就是了。一直都很佩服她们,睡到天明都不要翻身。苇席轻巧好带,可是容易破,破的时候,一根根的苇茎掉了,线络上还剩着的稀疏的苇茎就像琴弦,但永远默然。我曾在外地求学四年,用破过好几床苇席,那种破后残败的样子实在不忍目睹,于是对之深恶痛绝,发誓不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