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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5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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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6月23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永康纪幽
■赵丽宏
  永康,是我神往已久的地方。

  最初对永康的了解,是在读宋代诗人陈亮的诗词时,知道他是“婺州永康”人。后来读到郁达夫写永康的散文《方岩纪静》,对永康的自然美色就有了非常形象的了解。郁达夫这篇散文,对方岩的历史风物、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作了全景式的描绘,细细品读,便如同神游了方岩,从古到今,由远及近。那些由衷赞美的言辞,让人难忘。

  而听到更多关于永康的消息,是从我的好朋友鲁光口中。鲁光是永康人,从少年时代就离乡到上海求学,后来又到北京工作,成为当代颇有影响的作家和画家,但对故乡的感情,却始终未曾淡薄。他曾很多次向我描绘永康的美景,叙述他家乡的种种好处。鲁光的老家,就在方岩五峰山下,他在北京家里的书房,就叫“五峰斋”。最使鲁光得意的,是他在家乡择地建屋,他现在每年有半年时间就在家乡欣赏风景,泼墨绘画。他给我看过住所的照片,照片太小,看不真切。我们约定,有机会一定要到他的山居看看。

  这次,和鲁光结伴而来,也是了却一个心愿。

  游览方岩那天,是个春晴之日。早晨,阳光明朗,微风和煦,山道上人流不断,到处人语喧哗。孩子们成群结队来登山,在山道上窜来窜去,小麻雀般唧唧喳喳。山林的幽静,似乎是被破坏了。可是,越往山里去,人声便越轻。到山的深处,人流也稀了,人声也淡了,山林阔大幽深,再多人进来,也被无声地接纳着,所有的声音,都融化在迎面而来的阵阵林涛中。抬头望去,只见四周山崖壁立,颇有被一群面目苍老的巨人围观俯瞰的感觉,这些巨人皱纹满面,表情各异,人在他们的俯视之下实在渺小得很。

  这时,突然觉得这大山确实极幽静,小小的喧闹,消散在浩瀚的山林中,反倒映衬了山林的静谧,使人想起古人的妙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当年,郁达夫也在这里停留过,并且产生了有趣的联想。他在山下仰观,被千姿百态的石山吸引,感慨道:“从前看中国画里的奇岩绝壁,皴法皱迭苍劲雄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现在到了方岩,向各山略一举目,才知道南宗北派的画山点石,都还有未到之处。 ”大自然的神奇多姿,人类的文字和画笔恐怕难尽其一,不同的人,自可用不同的眼光和心情来欣赏回味。

  登百步峻上天门,访胡公祠观香火,一路景色目不暇接。石径边的参天古树,楠木、青棡、香樟、松柏、水杉,把山间的空气也熏染得一片碧绿。绿荫中,不时可见斑驳的古塔、寺庙和亭台楼阁。从山顶坐缆车下去,绕道石鼓寮,眼帘中美景不断,远山近水,都漾动着清幽之色。一圈兜下来,来到方岩山下的五峰书院。

  五峰书院坐落在山凹中,此地原名寿山石室,当年陈亮曾在这里讲学,学人八方集聚,使这个深山石室成为一个著名书院。朱熹曾到这里和陈亮相会论道。这两位南宋最重要的思想家,在这个风光如画的地方促膝深谈,虽然各有志向,却不妨碍他们畅叙友情,不妨碍他们一起共赏方岩奇景,被周围的山光水色陶醉。五峰书院的建筑古色古香,当然大多是今人制作,但可以引人遐想。站在书院门前,但见青山扑面,绿荫涌动,不远处的崖壁上飞瀑轻盈。郁达夫在《方岩纪静》中对此地有描述,他在五峰书院的楼上看山景,只觉“一种幽静,清新,伟大的感觉,自然而然地袭向人来”,那是令人神往的境界。

  鲁光走在我前面,大声说:“到前面去,有好地方喝茶。”说罢,他带着我沿崖壁往下走去。这是紧贴崖壁的一条石阶,右边是百丈危崖,左边是一潭碧水。崖壁上有晶莹的水珠飘下来,越过我的头顶,无声地飘落在左边的水潭中。窄小的石阶,越往下走越宽阔,走到尽头,竟是一个崖下的临水平台,平台上放着桌椅,可以避雨,可以乘凉,可以面对一池碧水品茗赏泉,好个天然茶馆。背后,是一个幽深的岩洞,洞中竟是个餐馆。如果在雨天,山上有瀑布飞泻,正好可在我们面前铺成水帘,飞瀑泻入池中,流水和静水相击,溅起漫天雪浪水雾,该是何等奇异的景象。而此刻,眼前只有一片宁静的绿色,水是清纯的碧绿,池边的草木是深深浅浅的翠绿和墨绿,从天上射入山谷的阳光,照在树叶间,映在水面上,也是一片绿色的斑斓光点。一只翠鸟,绿剑一般从水面掠过,消失在岸边的树丛中,留下一串晶莹的鸣叫,在寂静中萦回荡漾……天地的幽静,仿佛都汇聚在这里了。我这才体会郁达夫当年的感慨,岁月流逝,江山依旧,面对自然天籁,可以和先人幽幽心会。

  和鲁光坐在池边,喝着刚采下不久的新茶,看着周围那一片幽静清新的风景,忽发奇想:当年,陈亮和朱熹,莫不是坐在这里谈诗论道的吧。不远处,有一尊陈亮的雕像,是现代人的想像,陈亮伫立在崖壁之下,眉目紧蹙,目光炯炯,是一种忧国忧民的形象。陈亮的时代,外族入侵,国家危亡,被故乡美景陶醉的同时,心生忧戚,那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摇肢动骨”,他那些豪迈刚烈的诗句,在当时是振聋发聩的声音,作为诗人,他的豪放更长于婉约,这也是世事使然。

  在岩洞餐厅中吃了一顿风味十足的午餐,然后便出发访问鲁光的“五峰山居”。本以为,鲁光的山居不过是山村中一栋小楼,没想到,还真是一个美妙山庄。山居就在他老家的村外,面对着公婆山。门口一棵巨大的古樟,为山居投下一大片绿荫。走进山居,湖光山色迎面而来,路边一片红杜鹃开得烂漫。三层小楼,红墙黑瓦,中西合璧,和山居的景色浑然一体。楼下的湖面上,倒映着公婆山,山上的绿荫和奇石,在绿莹莹的湖水里漾动,变幻出无数奇妙的光波和线条。远处湖畔,一个穿大红上衣的农妇正在洗被子,只见绿波中舞动着一个小小红点,红点周围,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鲁光的山居小楼中,是一个国画的世界。墙上,挂满了他描绘故乡美景的画,画面上,牛,猫,鸡,鱼,牧童,花卉,无不灵动活泼。浓淡相宜的水墨,飘逸无羁的线条,夸张大胆的造型,是年近七十的鲁光才华的展示,是童心的流露,也是他对故乡一片挚爱之心的表达吧。这些画,都是鲁光在他的山居中创作的,他抬头看一眼窗外的美景,再俯身在宣纸上潇洒挥笔,耳畔,是那棵古樟枝叶在风中的吟哦,是鸟的百啭鸣唱……

  我羡慕鲁光,羡慕他能在这里和天籁作伴。在他的大画桌上,我挥墨题赠他一首小诗:“结庐五峰山,听樟赏清泉;率性舞彩墨,鲁光活神仙。”

  鲁光澹然一笑道:“在这里待着,都会变成画家和诗人的。”

  (作者为著名散文家,上海作协副主席,《上海文学》杂志社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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