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头发花白的老战友突然心血来潮,非得要我领队,去安徽省当涂县白纻山当年我们当兵施工过的“军营”探亲。离开那地方已经足足有三十五个年头了。温岭到安徽当涂有一千五六百里路,这么遥远的路程,三十五年前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还会回去探望房东。
我们当年所在就是著名的“沙家浜”部队。记得电影上映那个时候,全师还组织全体官兵一起观看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个优秀传统在,1969年农历年底,我们奉命去当涂的丹阳湖帮助兄弟部队修筑被洪水冲垮的大堤,挑了一个多月的大堤后,我们二营又转移到县城边上的白纻山打石块砌堤坝。
那时,白纻山没有建部队营房,“军营”就只好扎在白纻村的老乡家里了。白纻村老乡家大多是泥巴糊的茅草房,尽管老乡家里不宽余,但都慷慨地让出房子给部队住,一家人却挤在简陋的草房一角。这一住就是近两年时间,我们与老乡结下了深厚的鱼水之情。
一大早张茂树就开着自家七人座的小面包,由卢启达当教练,带着我们上了高速公路。经过一天的奔波,到达安徽当涂县城高速公路出口时已是“日落西山红霞飞,华灯初上太平府”了。
“啊,白纻山,我们又回来啦!”第二天,我们这班“游子”激动得很早就起了床,买了两大箱五十多斤苹果带上,说是碰到房东有个“捏手”。
白纻村变绿了,一眼望去,碧绿的山(除了三十五年前被我们“破坏”的山岗外),碧绿的村庄,碧绿的田野。白纻村变美了,原来的泥墙草房不见了,只见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挺立着崭新的瓦房、小洋房和小别墅,村子中间还刚修了一条水泥路,像是一幅优美的山水画。惟独没有变的是这里的生态没有被破坏,良田也没有被破坏,跟三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第一个找到房东的是二炮连的卢启达,他激动地叫喊着:“找到了,找到了。”但我们四连住的自然村变得找不到房东了。在村口,一位穿戴整洁的大妈告诉我们,改革开放后,白纻村进行了新农村建设,原来的泥墙茅草房拆除了,破旧的大队屋也拆掉了,通过村子中间的那条道路也改道了,还造了一条通向邻村的水泥路。
于是,我、张茂树、江昌满、张永贵、赵守旺等五个同在四连的“老兵”只好分头寻找,他们先找到了房东,提了一些苹果去慰问。张永贵也好不容易找到现已耳聋的房东老太太和老太太的儿媳妇。最倒霉的要数我,我没有找到连部驻扎的钟家房东,听房东的邻居说,我们连部住的钟家两老都过世了,留下的女儿、孙子都到外地打工去了。
我站在房东门前的小河边,不禁思绪万千,想起当年房东对我们这些子弟兵的关爱。那时,我才十九岁,在连部当通信员,一米五七的个头,小气薄力,完全是个“娃娃兵”。这一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正准备拉最后一车石头就收工,不慎左手无名指被一个战友拿过来的大石块砸断了。十指连心哪,疼痛难熬不说,更难受的是一身臭汗不能洗。
晚上,我从营部卫生队处理伤手回来,吃过炊事班送来的一大碗病号面条后,就去门前的小河边,用一只右手艰难地洗澡。房东媳妇龚华看到后,只把我当作小弟弟,从屋子里跑出来帮我洗背擦右臂,后来还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洗掉,这真叫做“落难之时见真情”,多好的房东啊,我从心底里感激她。三十五年后重回故地真想好好谢谢她,不料这位龚华大嫂离家出远门了。
中饭,自然安排在曾带领我们在当涂战斗过两年的李宝根老连长家里。老连长是当涂人,今年六十六岁,一头黑发,精神焕发。听说我们这班当年的“娃娃兵”要来老“军营”探亲,高兴得一宿没睡好觉,早晨五点钟就起床买菜,还邀请了当年的老首长、老战友前来共进午餐。
丰盛的菜肴,喷香的白酒,使我们这些“娃娃兵”大饱口福。看到老连长为我们斟酒,我打趣地说:“老连长,三十五年前我为连长服务,三十五年后连长为我服务,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三十五年后重相逢,高兴为你们服务。哈哈哈,哈哈哈……”“沙家浜”团的老战友们都笑了,笑声穿过窗户,在三十五年前的“军营”上空久久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