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去看展览,回来打了辆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张从方变圆的脸,笑眯眯的。他一听我是去学校,就问:“在读书呀?”
我说:“嗯呐。”
他问:“读几年级了呀。”
我说:“读博了呐。”
这些“正常的谈话”,只是一个小小的序曲。忽然他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
他问:“读博了啦?是不是满脑子都是学问呀?”
我很惶恐:“没有,没有。”
他侧头看看我:“读成书呆子吧?”
我赶紧声明:“没有吧。没有吧。”
然后这位司机先生就对我进行了一场是不是“书呆子”的考试!
“哦?没有?”车已经到学院南路了,他指着窗外问:“那路边的树是什么树?”
我非常庆幸自己没被考倒,朗朗答道:“杨树!”
他跟踪追击:“什么杨?”
“大叶儿杨!”——这个答案我可没把握,不过这么高速回答,能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吧。
“呵!”结果他发出了一声嘲笑:“大叶儿杨!还答得倍得溜!”
我连忙改口:“那就毛白杨。”——这个名字是我从学校的一个牌子上看来的好像。
这回答对了,司机先生并且向我解释了一番,“毛白杨”为什么姓“毛”。
但事情还没完,他又指着路里的树问:“那里头什么树?”
“槐树!”
“什么槐?”
“国槐!”
其实槐树我就知道一种国槐,但这回让我蒙对了。司机先生点点头表示嘉许,不过现在我已经明白他是一个多么精益求精的人,对他的下一个问题的出现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
“那槐树分几种呢?”
果然我的瞎猜就被揭穿了。我羞愧地说不懂,并且愿聆其教。
他娓娓道来:“槐树有三种,国槐、刺儿槐、紫穗槐。——国槐没有刺……”
“紫穗槐开一穗穗紫花?”我又小聪明插嘴了。
“对。”
“那我见过,我们学校有种树就开一穗一穗的紫花。”
司机先生又侧过脸来了,我知道大事不妙。只见他严肃地对我的不严谨的推理提出质疑:“紫穗槐开紫花,难道开紫花的都是紫穗槐么?”
我还没来及申辩,他举了一个无比恰当的例子,将我彻底打倒了:
“比如说,我开的车叫桑塔纳,那所有叫桑塔纳的车都是我的么?”
我那个心悦诚服啊!车到南门了,掉弯前他就把卡表拉下来,十五块钱的车钱,我还免费上了堂植物学和逻辑学课!师生俩愉快地互道再见。——几乎是不可能再见了,不过偶遇一个有趣的人,真是件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