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鹤鸣

　　关键时期的压力，往往最能检验一个区域产业人才的“含金量”。

　　2025年10月10日，杭州市一场备受关注的商标拍卖尘埃落定——运营三十余年的“唯新”商标在206轮竞价后以4139万元完成资产交割。这场变故，将一支在德清扎根十余年的技能型团队推至台前。

　　资本市场上品牌归属尘埃落定，德清唯信食品厂的生产车间里，一支平均从业年限超过12年的技术队伍却展现出惊人稳定：贴标机平稳运转，新包装“美奇唯新”产品正源源不断下线，当月产值保持平稳，生产线节拍与往常无异。

　　“商标可以拍卖，但人才链的稳定性和技术体系的完整性，是任何资本都无法买断的核心资产。”该厂厂长赵从永表示，他的这句话指向一个更本质的议题：什么才是一家工厂真正的“压舱石”？

　　目光转变“三看”，做“破局者”

　　在厂长赵从永看来，商标拍卖既是危机，也是转机。“一个大家养了30多年的品牌被拍卖，说不遗憾是骗人的。但4139万元的成交价，恰恰证明了我们这支人才队伍的价值。”

　　第一看，看个体。企业是产业基本单元，但更是数百个家庭的生计所系。在唯信食品厂，干了超过5年的员工占90%，10年以上的占70%。一线操作工吕水珍自1999年入职，能在几秒钟内凭手感完成肉酥的精准称量；技术员张跃文说，厂长赵从永“待我们如兄弟姊妹”。这种将工厂当家的归属感，才是企业最核心的资产。

　　第二看，看自身。“不断审视市场要什么，我们有什么。”当商标的法律归属发生变化，工厂迅速启用“美奇唯新”商标，实现无缝对接。赵从永知道，技术和品质才是灵魂，商标只是名字。只要灵魂在，名字可以再起。

　　第三看，看环境。当单一企业遭遇品牌震荡，县域产业生态的“反脆弱能力”才是真正的护城河。更深层的产业逻辑在于“以产育才，以才兴产”。德清县近日启动全面建设“青创新城”提升年行动，从政策扶持到平台搭建，从服务优化到生态培育，以全链条体系为青创人才保驾护航，企业抗风险能力自然倍增。

　　据了解，德清县近年来在技能人才政策框架上持续加码。根据《德清县“金蓝领”高技能人才引进培育实施办法》，该县自2018年起系统构建技能人才培养体系，对取得职业资格证书的职工和所在企业给予一定的补贴，以此激励企业自主培育主体作用。

　　企业是技能传承的主阵地。在唯信食品厂，“主阵地”价值外化为极高的员工稳定性：赵从永称这支队伍为“搬不走的生产线”——从杭州秋涛路到德清高新区，三次厂址迁移中，核心工人的流失率极低。这种稳定性来源于唯信的管理文化，员工和工厂之间构成了制造业罕见的情感契约。

　　技术传承，做“守艺者”

　　省委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着力营造一流创新生态，坚持把良好的创新生态作为最具竞争力的营商环境。大力培育“新质浙商”，持续擦亮民营经济“金名片”。对老字号而言，创新生态不只是外部的营商环境，也是内部员工对自身的价值共识，最终成为自身技艺代际相传的可量化、可复制的标准作业体系。

　　唯信食品厂的核心竞争力，也在于此。

　　以德清基地2007年承接百胜集团审厂为例，当时肯德基要寻找中国本土的肉酥供应商，审厂标准之严格，让江浙一带多家食品企业望而却步。赵从永回忆，光是供应链追溯体系就建了半年，每一批原料的来源、每一道工序的参数、每一个操作员的记录，都要做到可查可控。但正是这种“被逼出来的规范化”,让工厂的质量管理体系和食品安全体系在二十年间逐年提升，达到行业领先水平。

　　2006年，机会再次敲门。贝因美要联合开发婴童肉酥系列，这对食品安全提出了更高要求。婴幼儿食品的微生物指标、营养保留率、口感细腻度，每一项都是新的挑战。这次合作的成功，直接促成了2007年肉酥生产线向德清的迁移。当时还是租的现成厂房，经营3年后，他们果断将这块20多亩的厂房买下，几年后，冷冻生产线也搬迁到这里。短短几年时间产值实现了翻番，这不是运气，是技术变现的真实写照。

　　在车间里，技术不是冰冷的专利证书，而是老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手感。贡丸的弹性来自“打浆”环节，浆料在机器里的翻滚时间、温度、速度，差一分钟口感就天差地别。这个参数不是实验室算出来的，是老师傅盯着上千批次产品，尝了吐、吐了尝，最终锁定的黄金标准。肉酥的炒制更是玄学，同样的设备，同样的配方，不同人炒出来的色泽、香气、蓬松度都不一样。火候的掌握，需要操作工在炒锅旁站上三年，听声音、闻气味、看颜色，形成肌肉记忆。

　　现在这种“人的经验”正在被转化为“系统的能力”。随着每年产值提升，工厂的设备逐年更新，从前很多传统需要人工的步骤，经过团队自研设备、调试，效率和品质得到有效提升。新员工输入指令，就能接近老师傅功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的因素被削弱——恰恰相反，当机器能完成80%的标准化工序，剩下的20%精细化调整，更显老师傅的价值。

　　如今，这些技术密码正在被跨代传承，在这种传帮带中，匠心精神被一并传承——对完美的追求，对瑕疵的零容忍，对消费者的敬畏心。

　　当商标成为往事，如何衡量真实价值？

　　4139万元均摊到33年，每年不过125万元。但一支磨合了十年的团队、一套历经千锤百炼的质量体系、一种深入骨髓的匠心文化——这些无法被快速复制的资产，恰是县域经济转型升级中正在重新定价的“人才资本”。

　　从政策文本到车间实践，唯信食品厂展现了这样的逻辑：技能型人才的稳定性不只是个体选择，也是企业本身产生的系统能力，两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当唯信食品厂用“美奇唯新”重启征程，其背后站着的是一个老牌工厂的人才培养体系。这或许才是这场商标拍卖背后，制造业人才战略最有价值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