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杨群

　　共享联盟·天台 钱青

　　在天台县层峦叠嶂的山区，近7万乡亲守着约10万亩零散分布的耕地。因地处偏远、村落零散，这些地方长期陷于优质农产品“深藏闺中”与商业资源望而却步的困境。

　　为扭转这一局面，天台县2023年将13个乡镇（街道）的127个偏远村落划分为27个片区，并精心选聘一批常住村里、熟知村情、热心助人的乡村供销员。在村民眼中，这些乡村供销员多是潮人，他们通过视频连线、直播等方式，积极帮助农户拓宽销售渠道、参与农特产品品牌打造、为农户提供农事指导，从而助力土货走出深山、走向市场。截至目前，乡村供销员累计帮助农户销售农产品超8000吨，销售额逾3000万元。

　　这一模式究竟如何运作？近日，我们跟班实习，体验天台乡村供销员的日常工作。

　　群发语音，收购价交代清楚

　　石梁镇海拔较高，昼夜温差大，是种植高山蔬菜的理想之地。过去，许多零散种植的农户缺乏销路，只能推着小车到镇上摆摊。

　　清晨6时多，天刚蒙蒙亮，我们来到石梁镇集云太平片区的龙皇堂村，家住村口的乡村供销员项加孟已开始忙碌。51岁的他皮肤黝黑，有多年蔬菜批发经验，如今负责对接片区内8个村的农产品收购，帮扶片区里100多户农户。

　　项加孟的手机里存着台州、宁波等地十几个蔬菜批发商的联络方式，他是收购商与农户之间的“联络员”。“每天，他们要收什么菜、什么价钱，都会微信发过来，翻翻聊天记录，菜价波动就清清楚楚。”他边说边翻出最新的消息，收购商陈达银要收购青菜，收购价两元一斤，数量不限。根据这些信息，项加孟就用家乡话发了一小段语音，把收购价等要点群发给农户。

　　但也不是每个农户都会用微信，有些高龄农户需要面对面沟通，比如该村最年长的农户项亨再。“他80多岁了，又是独居，电话都很少用，得当面说。”项加孟边往项亨再家走，边向我们介绍，乡村供销员主要服务留守妇女、老人和零散农户，他们年龄多在50岁以上。

　　看到项加孟上门，项亨再很高兴：“在家门口就能卖菜，多亏了加孟。不然我这把年纪，还要推车去镇上卖。”他家的两亩地每年轮种茄子、西红柿、青菜等，如今卖蔬菜一年能收入上万元。

　　为了便利农户，项加孟与收购商达成协议：每个村都设蔬菜收购点，由收购商开车上门收货，其中龙皇堂村的蔬菜收购点就设在项加孟家门口。当天上午，项亨再等龙皇堂村的农户把收好的青菜用扁担挑着送来，陈达银开着货车一到，项加孟就赶紧帮着收菜、称重、装车。

　　我们在一旁帮忙，在厚厚的记录本上写下农户姓名、蔬菜重量、金额等信息：“项亨再120斤，240元；项加宣200斤，400元……”装好货后，陈达银直接把卖菜钱交给农户。当天，龙皇堂村7户农户卖出近千斤青菜。随手翻阅流转单以往记录，我们发现，行情好的时候，这个片区一天能卖出上万斤蔬菜。

　　在天台县，像项加孟这样的乡村供销员共有27位，他们一年四季都闲不下来，跑市场、发朋友圈、尝试直播，不断帮助农户拓宽销售渠道。“看到老人们卖完菜后露出的笑容，就觉得一切都值得。”项加孟说。

　　视频连线，请专家为梨树“把脉”

　　乡村供销员不只是“卖货郎”，从农业种植、品牌包装到产品设计，农户遇到的一揽子难题，都能找他们商量、解决。

　　忙完蔬菜收购已是下午1时多，我们又跟着福溪街道滩岭片区乡村供销员吕卫宇，来到滩岭村种植户徐爱平的梨园。徐爱平遇到了难题，请吕卫宇上门把把脉。

　　我们注意到，一棵棵梨树的叶子颜色深浅不一。原来，今年天气异常，转凉太慢，让梨树“误会”了季节，九、十月间就不合时宜地开出了梨花。吕卫宇在梨园里通过视频向省农科院的专家直播展示现状。专家反馈：明年的收成会受影响，但只要做好秋冬管理，可以挽回部分损失，并详细介绍了补救措施。“施足基肥、科学修剪，及时排水灌溉，才能尽量减少损失。”视频结束后，吕卫宇再次叮嘱徐爱平。

　　如何修剪枝条？吕卫宇干脆利落地做起了示范：“看这里，花蕾都枯了，直接剪掉。这些侧枝留太多吸收养分，不利于明年挂果。”我们也想体验一下，从吕卫宇手里接过修枝剪。修剪了没多久，手腕和虎口便开始酸胀，这才真切体会到看似简单的农活干起来并没那么简单。

　　滩岭片区涵盖7个行政村，蜜梨种植面积逾5000亩，今年这里1/3的梨树开了秋花。但有吕卫宇帮助，种植户心里踏实了不少。吕卫宇既是乡村供销员，又是天台县蜜梨农技协理事长。通过他牵线，省农科院的专家也成了片区的常客，为农户提供从种植技术、病虫害防治到新品种培育的全方位支持。

　　“在我们这儿，1500多户种植户只管安心种，销售的事儿不用操心。”吕卫宇说。天台县蜜梨农技协组织种植户对零散梨园实行供肥、生产、包装、销售“四统一”管理；与省农科院合作建立博士创新站，推广高经济价值品种；带动片区统一注册“绿播福溪”品牌。这套组合拳让当地蜜梨售价提升46%，今年夏天销售额突破8000万元。

　　学用AI，给辣椒看病开药

　　乡村供销员为啥这么能干？这与他们经过系统培训密切相关。

　　第二天，我们再次来到石梁镇，跟随项加孟走进农技员王忠兴的“田间课堂”，学习种植门道。

　　课堂就设在农技站，一同上课的还有石梁镇的一些农户。“今年气温高、持续时间久，辣椒容易发病。”项加孟说，今年有些农户的辣椒得了炭疽病，不少果子都烂在地里，现在学习应对措施，今后再遇到就能及时应对。

　　“发现炭疽病后得用药，具体治疗方法大家可以用手机打开AI工具查。”王忠兴一边说，一边让大家在搜索框输入“辣椒得了炭疽病该怎么办”。项加孟很快就搜到了不少相关的防治视频和资料，并从中梳理出关键方法：要及时摘除病叶病果、注意轮换用药、平衡施肥等。更实用的是，AI还直接给出了适用的药品名称与建议用量。“这些信息靠谱，以后碰到这类问题可以试试。”王忠兴说。

　　“明年选好品种也很重要，比如绵蔬软皮椒这类甜辣椒，具有一定的抗病性，生长势旺，产量是普通品种的三倍多。”王忠兴又向项加孟推荐了几样蔬菜新品种，希望由他传授给更多农户。

　　这样的交流培训，在天台县随处可见。王忠兴从事农技工作34年，与乡村供销员非常熟悉。乡村供销员常会向王忠兴请教农事，他总是耐心地解答。

　　天台县对乡村供销员的培训已系统化、常态化。县里建立了专门的人才储备库，定期邀请行业专家、产业带头人授课，并组织供销员参加省、市、县各级培训——从种植栽培到电子商务，几乎月月有课程，推动他们从传统供销员向高素养劳动者转型。

　　“供销员上岗前就要接受培训，内容包括农产品形态与等级鉴定、市场营销、电子商务、流转单填写等。”天台县供销社党委书记、理事会主任许周武介绍，“我们还会对供销员进行年度考核，实行优胜劣汰。未来还会继续增强培训的体验感和现场感，进一步优化培训模式。”

　　“感觉自己这几年进步特别大，不仅学会了拍视频、做直播，还能实实在在帮到村民，特别有成就感。”石梁镇华峰片区的80后乡村供销员徐丽娟说。

　　乡村供销员的辛劳，村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龙皇堂村村民项加超感慨：“有他们在，我们种地心里更踏实，增收也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