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章忻 陈醉 通讯员 陈雯雯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高楼大厦在我国大地上遍地林立时，中华民族精神的大厦也应该巍然耸立。”正确把握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之间的关系，扎实推进全体人民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也是新时代人文经济学的深刻内涵。

　　宁波，作为全国第一批文明城市，2025年实现了全国文明城市“七连冠”。礼让斑马线、文明养犬、“最美上学路”、“共享书屋”……文明的印记、幸福的痕迹在这座海滨城市随处可见。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如何推动精神文明建设？宁波建设文明城市又能为提升社会文明程度提供哪些经验启示？本报记者就此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原副院长、教授高德步。

　　从单向度的人到全面发展的人

　　记者：文明是现代国家的重要标志，社会文明程度代表着国家现代化程度。从人文经济学角度来看，提高社会文明程度的关键是什么？

　　高德步：习近平同志曾在《之江新语》一书中指出，“文化经济”的本质在于文化与经济的融合发展，说到底要突出一个“人”字。人文经济学虽然重点研究经济与文化之间的关系，但人文经济学并不等于文化经济学，而是基于中国式现代化和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重大理论命题，是以人为中心的经济学。

　　过去，我们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所以强调物质发展。但是当物质发展水平到一定程度，人的需求就会发生变化，需要提高人文修养，满足精神文化方面的需求，从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西方的现代化和西方经济学，更看重人的单向度的发展。美国学者赫伯特·马尔库塞的哲学著作《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对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作了较为深刻的揭露和探索，指出发达工业社会成功地压制了人们，使这个社会成为单向度的社会，而生活于其中的人成了单向度的人。

　　人文经济学区别于西方经济学的关键就在于两点：一个在于“人”，强调着眼于人的劳动能力、社会关系和个体素质多方面的自由而充分的发展；一个在于“文”，这既有人文化成、文化创新、文化赋能、文化与经济的融合发展，也体现为一种道德观和价值观，以道德观和价值观来涵养人。从这几个角度来说，我认为人文经济学是人的经济学、善的经济学、美的经济学和幸福的经济学。

　　提高社会文明程度是发展人文经济学的必然结果，从人文经济学角度去理解，我认为提高社会文明程度的关键在于着眼于人，崇德向善。恩格斯指出：“文明是实践的事情，是社会的素质。”文明、文化本身是抽象的概念，它们要发挥作用，必须与人的实践相结合。首先，人民群众的文明素养影响全社会的文明程度，包含人民的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法治纪律观念、社会教养水平等。当个体的文明素养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实现国家内部不同区域、群体和个体之间整体性文明程度的提升。因此，不断提升个人的文明素养，是提高社会文明程度的基础。

　　其次，提高全社会文明程度要营造崇德向善的社会风尚。社会风尚是一定时期普遍流行的风气和习惯，体现了人们的社会心理和道德观念，反映了人们的精神风貌和价值观念。良好的社会风尚有助于提升文明程度，也彰显着一个社会的文明素养，影响着一个社会的精神塑造。崇德向善，这是蕴含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传统美德，需要通过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不断提升公共文化服务的供给质量，在社会营造起崇德向善的社会风尚。

　　从物质富足到精神丰盈

　　记者：宁波经济基础雄厚，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并在2025年成功实现了全国文明城市创建“七连冠”。从宁波创建文明城市的经验中，我们能获得哪些经验启示？

　　高德步：宁波自古以来就是人文荟萃之地，孕育了独具特色的商帮文化、阳明文化、藏书文化、海洋文化。凭借“三江交汇、通山达海、塘河交织”的优越地理环境，宁波大力发展港口经济，打造数字产业、绿色石化、高端装备制造等产业体系，成为现代经济强市。作为一座经济强市，在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同时，宁波在全国文明城市创建上取得了“七连冠”的好成绩，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也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生动例证。

　　其一，经济高质量发展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基石。城市作为人类文明演进的空间载体，承载着满足居民精神需求、塑造社会文化认同等多重功能。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人们对于城市的精神文化功能提出了更高要求，期望在城市生活中获得情感慰藉和精神慰藉。一个经济发展程度较高的城市，要为精神文明建设打造“硬环境”。一方面，完善涉及交通、物流、能源、通信、市政、大数据等现代基础设施体系，保障居民的基本生活水准，这是培育文明的基础。另一方面，要构建起完善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与现代文化产业体系，满足民众精神文化需求。比如，宁波通过实施文化新空间“十百千”工程，利用腾退空间、闲置空间开展“微改造”“微提升”，打造出一个个市民身边的演艺新空间、人文新空间，提供服务优质、效能卓越、便捷高效的文化服务，构建起完善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与现代文化产业体系，让居民在丰富多样的文化浸润中实现精神丰盈。

　　其二，以崇德向善的优秀历史文化为纽带，为提高社会文明程度注入动能。宁波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基础，以崇文重教、商帮文化、阳明文化等文脉为精神纽带，内化为推动经济发展的新动能。作为中国的“院士之乡”，宁波崇文重教的历史传统延续至今，潜移默化地提高了民众的科学文化素质。王阳明、黄宗羲等浙东学派思想家强调“致良知”“工商皆本”等文化价值理念，长期滋润着宁波人民，培育了其诚信观念、商业意识和务实性格，诞生了具有诚信、务实、开放、创新精神的“宁波帮”。深受商帮文化影响的宁波企业家们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义利兼顾，以实际行动反哺社会。宁波如意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名誉董事长储吉旺40年来坚持公益事业，一生行善，荣获了“中华慈善奖”“中华慈善突出贡献（个人）奖”；宁波籍企业家韦尔股份创始人、董事长虞仁荣先后出资近500亿打造东方理工大学，助力宁波教育事业的发展。正如2024年习近平总书记给祖籍宁波的香港企业家回信：“多年来，你们传承先辈爱国爱乡的优良传统，积极创新创业、捐资助学，为家乡建设和国家发展贡献力量，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薪火相传的爱国心、桑梓情。”

　　其三，在文明实践中激发人民群众的主体性，营造人人参与、人人奉献、人人共享的社会氛围。没有个体文明素养的提升，就没有全社会文明程度的跨越。文明素质的涵养并非轻而易举之事，它需要文明规范的制约，也需要文明理念的内化与生长。如何将文明的种子种入每个人的心里？宁波坚持群众满意导向，更加注重共建共享，引导群众认识到“家园”是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共同体，激发群众的主人翁精神。比如，宁波创新推出“我们的”系列文明培育行动，通过举行“我们的节日”“我们的市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家风”等主题活动，将共建共享落实到文明城市建设全过程全领域；再比如，宁波通过“文明润企”行动，改进和创新企业精神文明建设，让文明以润物无声的形式塑造企业、融入车间、浸润职工。

　　从“文明城市”到“城市文明”

　　记者：《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将“社会文明程度明显提高”列为“十五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目标之一。当前，宁波推动创建“文明城市”向建设“城市文明”转变，宁波接下来应如何持续发力，实现这一目标？

　　高德步：创建“文明城市”是建设“城市文明”的第一步。宁波在创建“文明城市”的过程中，阶段性地完成了硬件设施改善、制度完善等基础性工作，而建设“城市文明”则是要在这一基础上，强调文化自觉的培育、城市精神的塑造和创新活力的激发，凝聚起全社会的文明力量。目前来看，我认为建设“城市文明”还面临着一些挑战：比如，教育资源、医疗服务水平、养老服务等社会保障体系还不够完善，再比如，满足个人发展的需求仍有待挖掘。接下来，宁波要从三方面持续发力，实现从创建“文明城市”向建设“城市文明”转变。

　　第一，坚持以文兴业，持续发展文化产业。衡量文化产业发展质量和水平，最重要的不是看经济效益，而是看能不能提供更多既能满足人民文化需求，又能增强人民精神力量供给的文化产品。“三关六码头”就是一个典型代表。它将地方非遗文化、传统美食与现代商业运营相结合，在实现经济效益的同时，发起“三关六码头万人手艺人共富计划”，标准化生产一些非遗配方，让各地经典传统食品实现知识产权化，让这些即将消失的老底子味道继续流传下去。我们需要注意，在发展文化产业时，既要关注一些技术、创意类型的文化企业，也要发展一批能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企业，让流动的文化走上群众的餐桌、走进群众的心里，达到文以化人的目标。

　　第二，坚持人民至上，持续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提高社会文明程度是一个重大、长期而又复杂的系统性工程，需要我们运用系统观念，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全面融入城市治理实践和居民日常生活。以文明启润人格，增进民众对于宁波城市精神的共识，推动文明由外在规约向内在自觉转化。同时也要尊重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发挥好身边英雄模范的示范带动作用，在推进城市治理中践行全过程人民民主，推动人民群众深度参与城市建设、运行与维护。

　　第三，深化拓展新时代文明实践，打造人民群众共建共享的文明成果。文化的生成与创造来自于人民、源于实践，其发展繁荣的动力也来源于人民的伟大实践。建设“城市文明”要推动新时代文明实践常态、长效发展，从人民群众的创造性实践中积蓄文化活力、汲取文化智慧；在城乡社区基层打造文化产品，坚持群众在哪里，文化供给就延伸到哪里，各类文化资源要素就汇聚到哪里，让人民群众在城乡文化建设融合发展中共享文明建设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