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张亦盈 金汉青

　　清晨，薄雾还未散尽，第一辆餐厨垃圾车驶上过磅器，绍兴市新昌县餐厨垃圾处置中心的一天开始了。

　　在预处理车间，垃圾被倾倒进料仓。司机吕生东说：“可别小看这些有酸腐味的垃圾，等会喂给黑水虻，就成宝贝了。”

　　他口中的黑水虻，是处置中心的“大功臣”。作为一种腐生性水虻科昆虫，黑水虻主要采食餐厨垃圾等，其幼虫具有食量大、食性广、24小时不间断进食的特性，它的体内富含解毒酶，能安全处理成分复杂的餐厨垃圾。不仅如此，幼虫长大后还能加工成饲料、护肤品原料等。

　　近年来，新昌积极探索生态治理新路径。该县投资建设了餐厨垃圾处置中心，探索工厂化“易腐垃圾+黑水虻降解”生态处理模式。黑水虻究竟怎样消化餐厨垃圾？我们走进餐厨垃圾处置中心，现场见证这段神奇的蜕变历程。

　　每天处理80吨餐厨垃圾

　　预处理车间是垃圾处置的第一站。一脚踏入预处理车间，机器的轰鸣声瞬间包围了我们，全封闭的破碎分拣传输螺杆正将混浊黏稠的餐厨垃圾“吞入腹中”。一旁的新昌县环境卫生管理中心主任俞伯强指着设备给我们介绍：“看，塑料袋、瓶子会被它挡出来。”

　　我们来到螺杆顶部的平台，向下望去，只见垃圾在筛筒中翻滚、震动，污水从筛孔中沥出，较大的杂质被巨型齿轮阻挡在外部，随后推向另一端。紧接着，磁选设备吸起铁罐等杂物，生物分离器则将有机物质打成均匀的浆料。

　　“我们每天能处理80吨餐厨垃圾。”俞伯强的语气里满是自豪。过去，餐厨垃圾要么填埋，要么焚烧发电。可是，填埋会污染水土；因为太湿，焚烧也不易。究竟该如何处理？“我们考察了多地，反复比较认证，最后决定引进黑水虻生物转化技术。”俞伯强说。目前，处置中心每天养殖收获8吨黑水虻鲜虫，这些黑水虻差不多刚好将每天的固态餐厨垃圾吃完。

　　其实，餐厨垃圾就是放错位置的资源。我们站在固液分离机的出口，看见原本混成一体的垃圾在这里分道扬镳：油脂被提取出来，后期做成航空燃油原料等；固态餐厨垃圾将被制成有机浆料，流入暂存罐，等待黑水虻消化；污水则流入污水处理系统，经处理后再纳入城市废水管网。

　　“我们现在资源化利用率达到97%，无害化处理率100%。”俞伯强说。据统计，截至10月底，中心今年共处理易腐垃圾2.29万吨，提炼工业用油617吨。与传统焚烧、填埋相比，每吨垃圾由黑水虻帮助处理，耗电量下降约30%，总硫、总氮排放分别减少74.1%和61.9%，真正实现了减污降碳。

　　连续七天不间断进食

　　看着不断吐出的有机浆料，我们心里盘算着：这些垃圾会在黑水虻体内发生怎样的变化。

　　我们随即来到黑水虻养殖车间。眼前，一排排金属养殖架上摆放着一个个长方形的养殖盒，里面铺着厚厚一层深棕色、类似土壤的浆料。整个车间温度保持在20摄氏度——这是黑水虻最喜爱的温度。

　　我们凑近看了看，却不见黑水虻的踪影。看我们投来疑惑的目光，餐厨垃圾处置中心的运行负责人陆家武拿来一把小铲子，在养殖盒里轻轻一铲。瞬间，我们看到了一层密麻麻、白胖胖的小虫在深色的浆料中蠕动。“这就是黑水虻幼虫，它们正埋头‘干饭’呢。”陆家武的比喻很生动，这里的黑水虻大概算处于“求学”阶段，每个养殖盒内约有180公斤有机浆料，一星期就能被吃完。

　　“那吃完之后呢？”我们问。

　　“吃完后这些‘学生’就‘毕业’了。”陆家武说，幼虫经七天不间断进食浆料后，可长成花生米大小，之后幼虫将被分批处理。一部分作为活体饲料，是水产养殖的顶级补品；一部分被卖给相关加工企业，从虫体里提炼油脂，做高级护肤品的原料；大部分被烘干，做成高蛋白饲料。他们产生的虫粪，也是非常好的有机肥。

　　我们注意到，这里共有4条养殖生产线。每条生产线10层，一共350个养殖盒，每盒有约30万只黑水虻，每天生产的有机浆料大约需要5层175个的养殖盒。

　　长约40米的生产线两头各有1座控制台，虽然每个控制台操作面板上只有6个按键，但需要前后两名工作人员默契配合操控设备。

　　“今天第一车的浆料刚入库了，我们正准备下料。”陆家武说。

　　听到这个，我们不由跃跃欲试。在得到许可后，我们来到生产线的一端，一名车间工作人员带领我们进行操作。“按键。”在确认准备就绪后，我们跟随工作人员的口令按下启动键。随着面板的绿灯亮起，耳畔传来金属轨道作业的声响，机械臂进浆料、下幼虫、换盒，操作一气呵成。

　　“以前人工喂虫，五六十个人都忙不过来，现在机械化后，20个人就能管所有工序。”陆家武说。

　　随后，我们需要将完成进食的幼虫进行“再加工”。根据工作人员的指令，我们再次按键，只见机械臂抓起养殖盒倾倒在传输带上，运送往加工车间进行分类，用筛选装置将黑水虻和虫粪分离开，“虫粪做的有机肥，农户抢着要，每吨卖400元。”陆家武介绍。

　　除了部分售卖的黑水虻外，其余的幼虫被运进烘干车间，进行100摄氏度的高温烘干。大约2小时后，烘干完成。我们捧起一把刚烘干的干虫，指尖轻轻一抿，它们脆得像薯片，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谷物香。“黑水虻活虫每吨能卖2500元，而干虫能卖6500元。”陆家武介绍，而油脂提炼后作为化妆品的原料，每吨售价高达万元。

　　手心里传来的余温，让我们感受无比奇妙：几天前还躺在垃圾桶里的瓜皮菜叶，通过这条小小的虫子，完成了价值蜕变，从人人嫌弃的垃圾变成了农业等各个行业的紧俏原料。

　　倒逼垃圾分类更精细

　　垃圾的“终点”如此神奇，那么它的起点呢？我们赶上了当天垃圾收运的末班车，当了一回垃圾“押运员”。

　　下午3时，我们坐进了吕生东的收运车。他跟爱人每天早上6时出车，下午4时左右完成收运。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捷昌驱动的新厂区。到达时，后厨工作人员早已将绿色的易腐垃圾桶放在指定位置。

　　“滴”我们接过吕生东递来的一叠IC卡，找出对应卡片，在车辆一侧的感应器上一刷，车身上的屏幕随即显示我们所在的位置和厂区信息。随后，我们套上手套，学着吕生东的样子，推起垃圾桶，动作生疏而缓慢，生怕垃圾飞溅弄脏衣物。不一会儿，吕生东已经搬运了3只垃圾桶，而我们才将一只垃圾桶推送上车的升降板。

　　随着升降板升起，屏幕自动显示称重结果——203.67千克，并拍照留档。“这些数据都会上传到智慧大脑。”吕生东说，一辆收运车每天要收大约80桶，以前这些数据都要靠人工记录，现在实现了全自动，哪里垃圾多、分类好不好，一目了然。

　　吕生东所说的智慧大脑，是新昌县环境卫生管理中心自主研发的新昌县易腐垃圾智慧收运平台。回到处置中心，我们看到了这个智慧大脑。屏幕上，新昌县地图上面闪烁的光点，代表着1694个收运点、29辆收运车的行驶轨迹实时显示。

　　陆家武调出了一家饭店全年的垃圾产生数据曲线，“你看，这家店周末的垃圾量明显增高，我们可以据此优化收运频次。如果某天突然发现分类质量很差，我们也能及时发现并反馈。”

　　目前，处置中心已实现餐厨垃圾“城乡收运一盘棋”——城区由专业队伍直收直运；乡镇则采用“户分类、村收集、镇转运、县处理”的模式，最终所有垃圾都汇聚至此。“正因为有黑水虻变废为宝的能力，才能倒逼着前端的分类和收运做得更精细。”陆家武说。

　　回程中，我们不断回想起这一天的场景：车间里的养殖盒、烘干的幼虫、收运时的IC卡……这些碎片拼起来，成为一个绿色循环，黑水虻吃掉餐厨垃圾，变成饲料、肥料等，最后又回到农田、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