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村”哪里多？很多人的回答是：杭州富阳。

　　从2015年洞桥镇文村村“横空出世”，到2017年左右场口镇东梓关村、东洲街道黄公望村“前赴后继”，再到如今渌渚镇阆坞村、万市镇杨家村等“闪亮登场”……一批又一批既有“颜值”，又有“气质”的“网红村”接连涌现，在杭州山水间绘出一幅动人的富“村”山居图。

　　浙江持续深化文化建设“八项工程”、更好担负起新时代的文化使命、加快建设高水平文化强省，聚焦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打造浙江特色文旅精品。富阳“网红村”近十年的发展历程，具有范本意义。近日，笔者走进文村、东梓关和阆坞，寻找这三代“网红村”的成长逻辑和文韵底色。

　　传统文脉“长”出新生活

　　从杭州市区出发，近2小时跋涉，笔者又一次来到富阳洞桥镇文村村。潺潺溪水、灰黄白三色“石头房”、悠长的廓屋依然是过去的模样，只是村里增添了新的生活。

　　在85号民居“山夫桥头”茶咖店里，53岁的沈秋强正忙着冲制咖啡。今年5月，之前在外地经营炒货店的他，回到家乡再次创业。“山夫桥头”开业后，生意比想象的还要好，最多一天卖了100余杯各类饮料。“我还带来炒货店里的招牌：板栗和红薯，没想到挺受欢迎。到今年秋天，新货和客人都来了，肯定还会大卖！”沈秋强信心满满地说。

　　作为富阳第一代“网红村”，文村由中国著名建筑师、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王澍参与设计改造。24幢民居采用夯土墙、抹泥墙、杭灰石墙等传统材料和技术修缮或复建，于2015年下半年建成。当人们发现，一个年久失修、逐渐破败的老村落，经由一系列蜕变后焕然重生，这里立刻火了：不仅游客纷至沓来，一度“出走”的村民也纷纷归来，开起了民宿、餐厅、咖啡馆。近10年来，常住人口1000余人的文村，已累计开出近30家各类业态。

　　“事实上，文村开启了一种美丽乡村建设的新模式：保留老村的文脉，加入现代的生活方式，将乡村和城市各自的优点结合起来。”文村村党总支委员朱逸超说，以“设计感”走红之后，文村没有“躺平”吃流量，而是不断引入文化项目，为美丽的村庄增添新的内涵——

　　如，杭州国家版本馆和洞桥镇在文村开设“文润阅读室”，杭州国家版本馆和市、区、镇共同捐出各类书籍近5000册。无论是村民还是游客，都可以来到“文润阅读室”沉浸书香。开放后，这里不仅成为青少年节假日学习“充电”之所，更是各类文化活动的举办地，成为文村的人文新景点。

　　又如，2024年浙江大学设计艺术系副主任李承华来到文村。在挨家挨户敲开村民家门、充分交流后，李承华开始专心在村里做三件事：

　　引进《中国历代绘画大系》特展，将宋元明清书画珍品复刻件陈列于夯土老宅，开创“艺术进村舍”先河；通过专业指导，将原本村民自娱自乐的广场舞，升级为具有叙事性的情境舞蹈；以洞桥唐代状元施肩吾为原型，开发出“状元及第”文创融合产品，其中“状元礼盒”让本村山货溢价38%，带动部分村民人均增收2.3万元。

　　“我想尽自己的能力，把乡土文化的魂找回来，让更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能够看到回乡发展的可能性。”正如李承华所说，目前文村轻食餐厅、手工物件坊等业态正装修待开张，更多由年轻人参与、用文化书写的美丽乡村实践还在继续。

　　把“流量”变“留量”

　　从320国道沿着富春江疾驰，进入场口镇辖区，如果视野里出现一片白墙黛瓦的“杭派民居”，那便是东梓关。2017年起，东梓关村这46户新建民房，因酷似吴冠中笔下的水墨江南而迅速走红，不仅占据各大媒体头条，更是迎来了如织的客流。当年国庆期间，东梓关村的日均客流量就达到了1万人左右。

　　作为富阳二代“网红村”，东梓关的“生长”轨迹与文村相似：都是设计师驻村，通过长期与村民生活、交流，不断构思、设计，进而达到建筑美观和实用功能的平衡。比如东梓关项目总设计师孟凡浩，就曾带领团队实地调研不下一百次，最终形成了关于杭派民居的初步设计方案。

　　彼时正在进行大规模美丽乡村建设的富阳，也有意识地邀请国内知名设计公司和专家，以一个团队设计一个村的模式，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与想像力，又在相互间形成PK关系，“网红村”一个接一个“冒尖”。

　　不过，“网红村”们也有烦恼。“游客们来了，走马观花玩一趟后又走了，村里留不住人，给村民带来的收益有限。”东梓关村党总支书记李群说，多年以来，如何把“流量”变成“留量”，始终是区、镇、村三级的努力方向。

　　破题的“钥匙”，还是文化。2018年国庆，富春江江鲜大会以东梓关村为主场举办，假期接待游客总数超37万人。大会至今已举办6届，落脚点就是当地捕鱼的传统。“记忆中的捕鱼木船、渔民号子走进现实，江鲜大会越办越热闹，继而衍生出开渔节、江边马拉松、音乐节等文旅活动……游客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村里的江鲜馆、民宿越开越多，旺季越来越密。”李群说，截至目前，东梓关村已开出江鲜馆12家、民宿28家，去年村集体可支配收入超200万元。

　　各种影视剧和综艺节目，亦成为东梓关“留客”的新招。近年来，《富春山居》《征程》等央级电视剧和纪录片以及《山水间的家》《还有诗和远方》等综艺节目纷纷入驻东梓关，不少剧组在村里一待就是几个月，为这里增加了“星味”和“人文感”。从陕西来杭创业的小伙孙长江，在东梓关接连开出古琴工坊和培训工作室。“喜欢村里的人，更喜欢村里的生活方式，希望可以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孙长江说。

　　“在我看来，东梓关的潜力，远不止于此。”李群说，郁达夫小说《东梓关》中提到的许家大院、春和堂药房，张绍富创立的东梓关骨伤医院，都是东梓关下一步文脉发掘与产业发展的支点，“一个让村民更自豪，让城里人更向往，让游客更痴迷的村庄正在路上。”

　　建一个心中的“桃源”

　　“何处堪称福地，吾乡甚似桃源。”在很多人的初印象中，渌渚镇阆坞村犹如“世外桃源”。这个新晋“网红村”的诞生源于2018年，富阳循环经济产业园落户阆坞，近700户村民整体搬迁。新村的选址，定在了附近的连坞区块——一片废弃的矿山。2023年，525幢民居交付，去年起，大批村民欢欢喜喜地搬进了新房。

　　阆坞的美，住在里面的人最有体会。72岁的汪祥明发现，乔迁后，儿女们来得更勤了。在杭州市区上初中的双胞胎孙女，每到节假日就吵着要来村里住，“去爷爷家，像旅游。”姑娘们说。

　　过程的艰辛，参与者感受最深。“一次性建这么大的村庄，放在全国也很罕见。”阆坞村党委书记邵全民说，体量是文村村和东梓关村的数十倍，如何在“美观”和“村民需求”之间找到最佳平衡，是关键所在。“说到底，是尊重本土文化，尊重传统生活方式，把家建成村民和游客心中的‘桃源’。”

　　渌渚多山、多水。阆坞村的设计，在三家知名建筑设计院的方案中，选择了“浙派山地民居”作为方向，以粉黛色、人字线为房屋肌理，建一个错落有致的山间村落。为此，村庄建设同时进行了原矿区的边坡治理，超过1.8万平方米曾因采矿而裸露的山体，再次变得郁郁葱葱。

　　渌渚素有孝善的传统，有戏曲、手工的传承。如今漫步在阆坞村，随处可以见到相关的文化元素。如，以孝子路、同心大道、玉兰路、竹马路命名的村间道路；又如，阆坞是少数在整村搬迁时，将老祠堂跟着搬进新村庄的实例，如今，占地都超过300平方米的吕氏宗祠和俞氏宗祠已经建成。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阆坞村的核心位置，正在建设占地面积近1万平方米的康养中心，拥有约80个房间。预计明年3月建成后将对外开放，并通过专业化运营，成为村里的重要产业。

　　在建设过程中，阆坞村还创新成立村级业主委员会，通过自主报名和选拔考试，11名具有一定建筑专业水准的村民成为委员。“在建房过程中，村民有意见建议，通过我们再反馈给建设方，绝大部分意见得到了采纳和反馈，最终体现在民房的一个个细节里。”阆坞村业主委员会主任汪晓华说。

　　新一代“网红村”的出现，也让本地人归乡的意愿更强了。铜画故事品牌创始人汪旭城是阆坞村人，此前已在杭州市区等地开出6家铜雕技艺体验店。接下来，汪旭城打算把第7家、也是规模最大的旗舰店开回老家。“交通便利、配套完善、乡韵浓郁，未来阆坞一定会更火，来这里创业准没错！”他说。

讲好文化故事

　　如何避免“千村一面”，这是在美丽乡村建设过程中，不少地区遇到的共性问题。在文旅融合浪潮下，村庄纷纷转型为景点，却往往陷入“民宿大同小异，商店千篇一律”的困局。它们该如何打破枷锁，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基因？

　　富阳区用十年的实践，给出了“版本答案”，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文化。从三代“网红村”的成长轨迹来看，文村之于“文”，东梓关之于“渔”，阆坞之于“孝”，通过对本地传承的挖掘，深入其精神内核，提炼独特的文化符号，形成各具特色的场景，让游客慢下来、停下来，认真倾听村庄的故事。同时建设中，尤其注重原住民的感受，把“人”留住，让来自西面八方的游客真正融入到乡愁文化中去。

　　当然，良好的运营也很重要。以大咖、活动带动流量；以专业团队、造势机制等为之加持，让每一个优秀村庄从激烈的竞争中出圈，有机会走到舞台中央。同时，通过合理规划设计，持之以恒地赋予乡村故事新的文化内涵和产业内容，最终达到以文塑旅、以旅彰文的目标。

　　不止于“网红村”，富阳正以更深厚的文化定力铺展新篇。目前，泗洲造纸遗址、新登古城墙等保护和复兴工程正在实施。未来，富阳还会出现更多“文化地标”，讲述更多“文化故事”，为加快建设新时代文化强区注入生机与活力。

　　本版图片由洞桥镇、场口镇、渌渚镇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