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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有争议之鸟

  我说的有争议之鸟是乌鸦。

  中国人不喜欢乌鸦。究其原因,不外乎以下三点。其一,叫声难听。一开口,哇!好大的嗓门,那么刺耳,那么粗暴。乌鸦若有自知之明,应该把嗓门收敛点儿,叫声轻柔点儿。 其二,长相丑陋。漂亮如孔雀、雉鸡、金丝鸟和红嘴绿鹦哥等,它们的毛羽斑斓绚丽;朴素如画眉、燕子、白鹭、丹顶鹤们,多少也给自己弄出点花样或亮色来,哪像乌鸦,浑身上下密不透风地黑,像刚从污水沟里捞出来一样。其三,就是声名狼藉了。乌鸦是鸟中强盗,自恃个大力壮,抢别鸟的蛋,吃别鸟的雏,强占别鸟的巢,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童年的我也忌讳乌鸦,我把它们的叫声翻译成“倒霉啊!出事啦!”因而毛骨悚然。我也曾跟邻居们一样,看见乌鸦就扔石子,捅竿子,必得把它们打跑而后快。

  如今,我为我对乌鸦曾经的不公正而愧疚。不错,乌鸦的声音和羽色固然丑陋,但那是造物主不公,“爱美之心,鸟皆有之”,乌鸦无力改变自己的形象。再说这“丑陋”是我们人类的审美,对鸟儿未必适用。

  乌鸦的智商,更是让我惊诧不已。它们的组织性纪律性很强,工作效率非常高。它们热爱集体生活,成群结队地营造它们的乌鸦部落。我老家的东郊有一个颇大的荒墩子,上面杂树成林,许多乌鸦选择在这里安居乐业。春夏树叶茂密,鸦巢隐蔽其中不可胜数,秋冬黄叶凋零,每棵光秃秃的树干,都高举着几个灰乎乎的鸦巢,它们洋洋洒洒,错落有致,蔚为大观。

  乌鸦的生存能力非常强,不管是风雪交加的西伯利亚,还是热浪蒸腾的赤道地区,抑或是狂风恶浪中的孤岛峭壁,都有它们活跃的踪迹。乌鸦骁勇异常,那坚硬的大喙,有力的爪子,固然伤害过其他鸟类,但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指责物种竞争的胜利者?

  乌鸦从不挑食,草籽、果实、昆虫、鱼虾、小蛇、小鳄,甚至是动物腐尸,它们都可以照单全收。就是狮狼虎豹们猎了食,乌鸦也敢去分一杯羹。愤怒于乌鸦的“太岁头上动土”,猛兽们会恶狠狠地向它们扑去,说时迟,那时快!乌鸦立即腾空而起让你永远也抓不着;当猛兽们低头享用时,乌鸦又涎着脸落下去,毫不客气地分啖起鲜美的肉食。

  “深挖洞,广积粮”,乌鸦把这个政策执行得淋漓尽致。乌鸦到底有多少“粮仓”?恐怕谁也弄不明白。悬崖上的间隙,绝壁上的裂缝,鸟类废弃的旧巢,还有田鼠们的洞穴,都可以变作乌鸦的“仓库”,装进各类植物的果实、龟蛇的卵和风干的鱼虾。

  人们常把鸳鸯说成爱情鸟,其实不然。真正忠于爱情的,却是其貌不扬的乌鸦。虽然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一纸婚书制约,但它们一旦“结婚”,就能终生厮守。乌鸦夫妇俩一起打猎,一起营巢,双宿双飞,形影不离。“夫妻本是同林鸟,患难到来各自飞”一点也不适用于它们。雌鸟孵卵时足不出户,雄鸟就衔来食物精心饲喂,不知道天下的丈夫们能否这样伺候自己坐月子的太太呢?

  有一年冬天,我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在俄罗斯访问。一天,我们发现克里姆林宫广场的雪地里,有一群蓝灰色的鸟儿在安详地啄食。有人说“广场鸽”,导游小姐纠正道:“这是乌鸦!”我们都以为导游小姐翻译错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乌鸦怎么是灰蓝色的呢?正想找一个懂汉语的人重申一下,其中一只“鸽子”毫无顾忌地“哇”的一声。天哪,“天下乌鸦一个调”!就凭这放肆的声音,乌鸦的身份就铁定无疑了。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有争议之鸟 2025-04-20 浙江日报2025-04-2000007 2 2025年04月20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