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是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的开国君主，从公元932年这位一方霸主辞世起，有关他的叙事便展现出令人瞩目的蓬勃活力。无论是官方正史如《旧五代史》，还是杂史笔记如《湘山野录》，话本小说如《临安里钱婆留发迹》，戏曲文本如《金刚凤》《归元镜》，抑或是历代江南方志中的传说，乃至明清以来的大部分钱氏家谱，皆在不同的书写与记录情境下，以长短各异的篇幅表述着钱镠生前身后的诸多事迹，呈现出纷繁错综、迥异更迭的叙事面貌。受钱镠叙事丰富性与活跃性的吸引，我的博士论文便围绕这一兼具历史性与传奇性的人物形象展开分析。回顾过往研究历程，除却学术层面的丰硕收获外，我亦在钱镠叙事跨越千年的流动中，真切感受到了吴越国文化生生不息的脉搏所在。

　　作为钱镠叙事的核心传承群体之一，钱氏后裔是我在研究过程中最常接触到的一类人群。倚赖于泛黄的故纸堆，我得以相隔数百年时光，触及如钱德洪、钱泳等致力于躬耕吴越钱氏文化的历史先贤的内心；在今日如西湖钱王祠等意义非凡的纪念空间里，各地不畏险阻、积极投身于钱镠研究会建设的前辈长者，更是向我毫无保留地分享他们传承钱镠故事、发扬先人精神的既往经历与美好愿景。古时之人，以其智慧与才情，为后人存续了诸多文字记忆与珍贵史迹；今时之人，亦凭其热忱与力量，身体力行地传承与创新吴越国文化。时空虽异，其赓续吴越国文化之志一也！

　　钱镠故事的绵延不绝，更是离不开历代民众的协力传承。在临安故里、西子湖畔、钱江沿岸等地，钱王射潮、移山、履石、试剑等诸多奇绝轶事，自宋元之际起便活跃于乡野民间，至今依旧流传不息。钱王传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口头传统娱乐，更因历代民众对这位本土英雄的历史记忆与情感认同而生生不息。而当明末清初话本小说作者将自身耳闻目及的钱王传说融入文学作品的书写，当武肃王生平以连环画的形式呈现在当下诸多展览空间时，钱镠这一形象符号已然在口头与书面的跨时空环流中，充分化为了历代民众共享传延的一份独特文化基因。

　　近20年来，得益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政策的支持，“钱氏家训”“钱王传说”“元宵钱王祭”等与钱镠息息相关的民俗事项，早已突破区域文化的边界，成为更多中华儿女所熟知的优秀传统文化。在实地调查钱氏家训的当代诠释、钱王传说的新式舞台展演等最新传承形式的过程中，我震撼于江浙地区深厚的历史底蕴与当下的文化活力。相信在官方与民间协力推动传统文化发展的背景下，不仅钱镠这一历史符号能在现代社会继续焕发生机与活力，涵容着钱镠叙事的吴越国文化以及中华传统文化，也必将在新时代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作者为北京大学中文系博雅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