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讨厌宠物，但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喜欢。自打婚后，女儿便在自家偷偷养起了一只小狗。是不是生活无趣，还是杭州话所说“吃得太空”。每天要给小狗喂食，带小狗遛弯，真不知图什么。

　　为此我很少去女儿家，每次女儿知道我有事要去她家时，便会把小狗藏匿起来。

　　二

　　女儿在读高中时，有段时间有空便去同学小杨家。回来告诉我们小杨家养了一只小狗，小杨爸妈很喜欢。女儿还说，每次去小杨家，小狗便会朝她摇头摆尾，撒欢打滚，咬她的裤脚，示意让她坐下，还用舌头舔她的袜子。

　　“小狗喜欢我。”女儿说，“我只要抱起它，它便安静地待在我的腿上，它用圆圆的小眼看着我和小杨，用半耷拉的耳朵听我和小杨聊天，小狗叫‘大为’。”

　　那段时间，女儿有事没事就和她妈妈谈及小杨家养狗的事情，还告诉她妈妈，小杨妈妈更喜欢狗狗，“把小狗的名字‘大为’改唤成‘弟弟’了，动不动煞有介事对小狗说‘来，弟弟！让妈妈抱抱。来，弟弟！妈妈给你吃个火腿肠’。”

　　过去她们母女俩谈论狗狗，我从不参与，任凭她们唠叨。听着夫人答应与我商量也养一只狗时，我对女儿说话了：

　　“女儿，小杨妈妈怎么能把小狗叫弟弟，狗是谁的弟弟？是小杨妈妈的还是小杨的？人狗不分，还有没有伦理道德！别人家养狗我管不着，我们家坚决不养。”

　　女儿沉默、生气了。

　　三

　　说来也怪，最近几次我和夫人造访女儿家，开门瞬间，那小狗好像知道我似的，使劲在我面前撒娇摆欢，不是围我打转，就是摆尾摇头，碍于女儿家还有女婿，我只好视而不见，办完事立马离开。

　　某日，夫人突然叫我一个人去乡下看望一下我的亲戚。两天后回家还未进门，只听屋内有小狗的叫声，我开门，女儿家的小狗正朝我发嗲地吠叫，夫人急忙过来抱起解释：

　　“不好意思，女儿女婿都加班了，是我同意的，暂寄两天，就两天，他们一回家就带走。”

　　夫人的央求，我只能默许。

　　晚餐桌上菜肴丰盛，夫人指着桌上一瓶五粮液和一只小酒杯说：

　　“这是女儿女婿的一点心意，我知道你现在已不喝酒，今天少喝点，权当给我也给女儿他们一点面子。”

　　52度的白酒，抿一口进嘴，那酒竟是绵绵、甜甜、醇厚的，酒液从我嘴里顺着喉咙往心里蔓延，过去都是夫人阻止我喝酒，我真的戒酒后，夫人也会求我喝酒，当然我知道夫人让我喝酒的目的：

　　“夫人，酒我今天喝了，但小狗我是不会管的……”

　　夫人看我表态同意，忙不迭高兴抢答：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全管。”原来怕狗的夫人，为了女儿，竟也爱屋及乌起来。

　　四

　　两天过去了，女儿女婿的加班仍然没有结束。不过每天晚餐桌上的菜肴丰盛了不少，还经常听到夫人与女儿的通话，特别是在傍晚时分，女儿来电询问小狗，也询问我们的健康和生活情况。我感觉我们一下子又回到了女儿的学生时代，回到了女儿和她妈妈愉快对话小杨家养狗的光景。

　　一晃两月又过去了，小狗显然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那天早晨，我准备晨练健走，夫人交代顺便买点蔬菜回来，说今晚女儿女婿回家吃饭，夫人见我坐在鞋凳上准备换鞋，急忙手指鞋柜对小狗说：

　　“棕棕，去！帮姥爷拿鞋。”

　　小狗立马到鞋柜下叼来了我平常穿的一只运动鞋。

　　“还有一只呢？”我对小狗说。

　　小狗又把另一只鞋也叼到了我的面前，我诧异了，有点兴奋，忙向夫人要狗食，准备奖励它一下。可夫人一边递给我火腿肠，一边先解释说：“你给的东西它不一定会吃。”

　　是的小狗在我递给它的火腿肠上嗅了嗅，又朝我看了看走开了。我很无趣，把火腿肠交还夫人。而夫人把火腿肠给它时，棕棕却把火腿肠衔到狗窝里，两只爪子抓住火腿肠那高兴的样子我很难形容，一边吃，一边还发出“嗯、嗯”声响。

　　小狗原来竟会这样，真不可思议。

　　五

　　那天晚餐，只有女儿来了，女婿来不了。小狗对女儿进门表达出的疯狂般的喜悦迎接让我羡慕嫉妒恨。

　　女儿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很高兴，毕竟与女儿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一起聚餐了。

　　那天夫人没喝酒，我多贪了两杯，刚兴高采烈地想告诉女儿，小狗帮我拿鞋一事，女儿说妈妈早告诉她了。女儿告诉我家里养的这只小狗是小种柯基犬，温顺乖巧，很有灵性。我听了女儿介绍，认真关注了一下小狗，神亮的小圆眼长在有点像鹿又有点像狐狸的脸上，一身棕毛，小矮腿，两只竖立的耳朵好像永远是它服从命令的标配。

　　我忍不住问女儿准不准备把小狗带回去？

　　女儿停了一会站起来慢慢走到她母亲身后，弯下腰，搂住了她母亲的脖子说：“妈妈、爸爸，本来我不该喝酒的，我怀孕了，今天高兴，少喝点，我要养自己宝宝了，小狗我不能要了。”

　　女儿为自己怀孕高兴，但我也看见女儿为小狗的割舍在流泪。

　　六

　　夫人发现女儿哭了，也动情地哭着劝女儿：

　　“别哭了，女儿，这小狗妈妈养了。你想小狗，就多来看看它，我不会像小杨妈妈把小狗叫弟弟。我喜欢小狗是因为我们年纪大了，在我一个人时，它会静静地听我对它诉说和呵斥……”

　　夫人突然悲怆起来。为什么？这个答案我也不知道。

　　但从窗口望出去，我感觉江面辽阔了。被夏天如亲情般的阳光蒸腾出的一层云雾紧锁着江面，几条货船如航行在太空天际，隔江对岸高耸建筑也成了海市蜃楼，像我的生活，有点虚幻，但却是那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