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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血浆鸭

  湖南新宁人的乡愁,是一碗血浆鸭。

  成为新宁媳妇后,才第一次尝到这道菜。从此,血浆鸭成为味蕾深处的记忆。每次回爱人老家,餐桌上必定有血浆鸭。吃得多了,加上长期与家人切磋研究,尝试不同的配料和做法,自然也习得一些经验。

  烹饪过程中,火候的掌握尤其重要。柴火灶上架一口大铁锅,旺盛的火焰舔着锅底,待油温升高,“呲啦”一声将鸭肉入锅,伴随着“滋滋”声响起,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逐渐飘满房间,慢慢溢出烟囱。闭上眼睛,使劲吸一口热气腾腾的香气。我们的胃,被这香气逗引着、逗引着;我们的心,抑制不住地,跃跃欲试,饱含着期待。

  鸭血是血浆鸭的灵魂所在。接鸭血前要先加上醋或者酸水,摇晃一下,鸭血才不会结块。最好是用腌酸菜的老坛酸水,这是提鲜的关键,酱出来的血浆鸭才会色如渥丹,口感细腻,醇厚绵密。鸭肉入口,肥而不腻,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滑过舌尖,欢蹦乱跳地刺激着味蕾。再啜一口鸭肉上的汤汁,一丝天然的香甜缓缓溢出,在整个口腔荡漾开来,回味悠长。呀!全身每个细胞都冒出幸福的滋味。

  关于新宁血浆鸭的起源,有几种版本。有的说起源于战国时期,一位楚国太子来新宁巡视,地方官厨用当地的鸭子制作菜肴,不小心打翻装鸭血的碗。官厨将错就错,将剩下的鸭血倒进锅里一顿乱炒,没想到楚太子吃了以后竟然大加赞赏。这只是民间传说,没去仔细考证过到底哪个版本是准确的。新宁血浆鸭的独特之处就在于血浆与鸭肉的完美结合,既有鸭肉的鲜嫩,又有鸭血的可口,尤其是碗底汤汁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提起血浆鸭,我爱人总能想起很多故事。他说,小时候农家吃顿血浆鸭是稀罕事。只有端午节等重要节日、家里来贵客或者夏天搞“双抢”,家里才会做血浆鸭。

  血浆鸭的每个部位都有各自的分配,鸭腿留给小一点的孩子,鸭胸肉、鸭蛋袋和鸭肝要单独盛出来孝敬奶奶,鸭头和鸭尾是爸爸的专属,剩下的部分才能供大家一起共享。碗里最后只剩厚厚一层辣椒,里面夹杂着寥寥几块带骨头的鸭肉和鸭翅、鸭脚。有时候筷子刚要伸出去,半路就杀出个程咬金。小堂妹嗅着香味飞奔过来,毫不客气地扑向餐桌,而妈妈宠着堂妹,每次都由着她先挑。哥几个心有不满,但碍于大人在场,也只敢翻个白眼,或者,来个“眼神杀”。

  记得刚来杭州的那几年,城西留下街上的菜市场,十元钱就可以买一只嫩鸭。摊主麻利地抓出一只鸭子,三下两下杀了,扔进一个大黑桶,哗啦哗啦搅动几下,捞出来,自来水下一冲,拔得油光水滑的,一根绒毛都不剩。我不禁惊叹,效率可真高!问题是,做出来的血浆鸭总觉得不是那个味道,肉质松松的没嚼头,也少了鲜香。后来才知道,肉质不紧是鸭子用饲料快速催熟的缘故。那拔毛的黑桶里装的是沥青,能飞速地把鸭毛粘得一丝不剩。据说残留物质对身体的危害可不小。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买市场上的鸭子。想吃正宗的血浆鸭,得驱车千里回老家。

  又过了几年,国家法规明令禁止用沥青拔毛,沥青桶才退出菜市场。摊主又恢复了手工用镊子一根一根仔细地拔毛。市场监管严格了,等待的时间长了,但健康的味道又找回来了。后来市场不许公开出售活鸭,摊位上摆出来的都是事先收拾干净的半成品。没有鸭血,就做不成血浆鸭。有时候姐姐会把血浆鸭炒好,用真空包装袋密封,加冰块打包给我们寄来。

  物流速度也是越来越快,隔天就能送到。回锅加热,风味犹存。夹起一块鸭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婆婆坐在小板凳上仔细拔毛的背影,姐姐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模样,土灶里噼啪作响的柴火和烟囱上飘出的袅袅炊烟,裹着一股特殊的香气,穿越时空,仿佛触手可及。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血浆鸭 2024-08-25 27054888 2 2024年08月25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