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一个越南的订单，要3500支礼品笔，交货越快越好。”近日，接到丈夫杨文从亚洲（新加坡）消费品采购博览会上传回的好消息，有孕在身的姚玉粼不顾天气炎热，马上前往南浔区善琏镇各村，和老师傅们商量，怎样更好地满足客户的要求。

　　村里住着一批制作湖笔的老手艺人。姚玉粼将他们组建成一支18人的专业制笔团队，每当直播间有爆款或者接到大单，她就指挥团队协同“作战”，既高质高效又能帮助村民增收。得知这次是海外订单，老师傅们劲头更足了。

　　我赌一把：自己能行

　　南浔善琏镇是湖笔的发源地和主要产地，被称为“中国湖笔之都”。

　　“我们这里家家出笔工、户户会制笔。”1996年，姚玉粼在这里出生。她是善琏双鹿湖笔的第四代继承人，从她的曾祖辈开始，代代做湖笔。

　　起初，姚玉粼并不想接班。

　　“做笔太苦了。”姚玉粼感叹，从准备原料到完工，要经过120多道纯手工工序。笔工们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伴随而来的是腰椎间盘突出等病痛。

　　彼时的小镇善琏，对年轻人吸引力也有限。且不说做笔收入不高，和大城市相比，没有奶茶店、咖啡店，一到晚上七八时，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回乡做湖笔，对于在外求学多年的姚玉粼来说，内心是抗拒的。

　　姚玉粼在大学里考取了国际营养师证书，并顺利找到了在养生机构调理慢性疾病的工作。

　　改变，始于2018年善琏举行的蒙恬会——这是当地纪念“笔祖”蒙恬的民间活动，一般每年农历九月十六举行，2009年入选第三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那时，姚玉粼第一次带杨文回老家见父母。目睹了洗尘、润笔、祭祀等一系列传统仪式，现场感受到老一辈对湖笔文化的尊重和热爱，来自甘肃的小伙杨文直呼“太震撼了”。“要不我们回来做湖笔？”杨文提议。

　　姚玉粼没表态。“那时候，从业者90%以上都是中老年人，最年轻的笔工也已经45岁了。”姚玉粼告诉记者。

　　但“毛脚女婿”的提议，姚玉粼的父亲姚真泉听进去了。“行业没有年轻人，意味着传统手艺要失传。要不你们还是回来？”

　　姚玉粼犹豫了。她不确定，如果回乡做湖笔，能做成什么样子。

　　考虑再三，她决定试一试：“一方面是出于喜爱，另一方面，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要保护好。我赌一把：自己能行。”于是，姚玉粼辞职后和杨文一起回到善琏。

　　只要上心，就能不断上新

　　2018年回乡时，姚玉粼22岁，杨文24岁，他们成了当时善琏湖笔界唯二的年轻从业者。

　　回来后，姚玉粼不是急着做生意，而是先学手艺。她拜首批国家级非遗湖笔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邱昌明为师。

　　“很多人知道手工制作湖笔要经过八道大工序、128道小工序。但具体是哪些小工序，很多老师傅也说不清楚。”姚玉粼说。为此，她请邱老师把128道小工序一一写下来，她不仅从头到尾认真学，还花了整整6个月时间，拍摄、剪辑了600多条短视频，把湖笔制作的完整工艺一一记录下来。

　　“从古至今，没人做过这件事。”今年74岁的邱昌明，16岁就开始学习制笔技艺。说起这位“执着”的学生，从不轻易夸人的邱昌明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姚玉粼要求邱昌明用方言为每道工序详细解说。“业内很多制笔术语，是由方言翻译过来的。比如‘锋颖’，就是湖笔笔头尖端透亮的部分，老一辈叫‘黑子’。不了解的人完全听不懂。”姚玉粼说，邱昌明用方言解说后，她再一一配上字幕翻译。“这样既能展示独特的湖笔制作工艺，也能让大家听得懂、看得明白。”

　　尽管被折腾得够呛，但邱昌明很开心，尽可能配合小徒弟。“玉粼这么辛苦，是为了湖笔制作技艺能一代代传下去。”邱昌明说。

　　跟随邱昌明学习3年，姚玉粼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此后，她在传承传统技艺的同时，还有不同于许多老一辈“湖笔人”的举措——大力创新湖笔样式。

　　在姚玉粼的工作室里，一支形似发簪的湖笔引起了记者的注意。这是姚玉粼去年为杭州亚运会火炬传递而打造的。

　　“知道自己成为火炬手后，我就思考，怎样借这个机会，向全世界展示湖笔文化。”姚玉粼说，她想到了善琏中国湖笔文化馆中展示的汉代簪笔，简约、别致——其尾部削尖，可簪在头发上或帽子上，以便随时取用。于是，姚玉粼参照它做了一款簪笔。

　　在去年的火炬传递活动中，姚玉粼稳稳地握着火炬奔跑，一头秀发被簪笔绾起，成为现场一道靓丽的风景。

　　“传统文化要传承也要创新，只要我们上心就能不断上新。”姚玉粼说。除了簪笔，她还设计出运河船舫笔、青花瓷笔、珐琅彩笔、宇航员笔……这些创新款颇受年轻人追捧，年销量5万多套，约占善琏双鹿湖笔总销量的40%。

　　例如运河船舫笔，造型别出心裁——一艘精巧的小木船上，立着一支作为风帆的湖笔，寓意“一帆风顺”。“我父亲那一代人，要坐船走大运河把湖笔运往全国各地销售，很辛苦。”有感于此，姚玉粼历经3个多月，设计出船舫款式。这款450元一套的笔推出不到一个星期就卖出300多套，去年还获得第三届全国文房用品设计创新大赛金奖。

　　湖笔还能这样卖

　　临近下午1时。姚玉粼换上一件白底、水墨画图案的旗袍，架起手机、打好灯光，工作室瞬间变成了直播间。

　　“最近很多家人留言，让我推荐下适合书写瘦金体的湖笔。瘦金体笔画瘦细、刚硬挺拔，因此需要用硬毫。这支‘细水长流’非常合适，紫毫和狼毫的组合，兼具弹性和硬度，黑檀木镶铜的笔杆非常有分量。”镜头前的姚玉粼说话柔声细语，但让人感觉特别稳，几十款湖笔，每支笔的特点、制作工艺、书写方式，她都能娓娓道来。

　　2021年，姚玉粼尝试开直播。刚开始，哪怕送的福利再大，一整天下来也只有几个人进直播间。但她不气馁，不断复盘、提升，每天坚持从上午9时播到凌晨2时。“没人买没关系，宣传文化、展示工艺也是好的。”

　　姚玉粼古灵精怪，她有时打扮成葫芦娃出现在直播间，有时会变身格格、公主、西域美女，来吸引眼球。

　　就这样坚持了半年，直播间的人气慢慢起来了。有一次直播，3万人同时在线，销售额不一会儿就超过了8万元。

　　在姚玉粼的带领下，她父母也能独立开直播了。今年55岁的姚真泉，一辈子都在等顾客上门，女儿开启了他二次创业的斗志：“湖笔还能这样卖！”镜头前的姚真泉沉浸式做笔，也会和网友互动聊上几句。一家人都在努力，让湖笔也能“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