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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4版:钱塘江

隔壁来了李老师

  我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烧好一家人的早饭,他们吃好早饭就各自上班。我把碗筷收拾好,七点半叫醒孙子,帮他穿衣喂饭,送到幼儿园后去菜市场买菜。吃了中饭就是我的快乐时光,约上几个战友,到小区邻居家搓个麻将。有时候麻将搓迟了,打个电话给媳妇,让她自己去幼儿园接孩子,媳妇也会满口答应。晚上烧好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点小酒,酒足饭饱收拾好碗筷,陪孙子玩一会儿,就到睡觉时间了。有时候女儿带着一家人来吃饭,家里就更热闹了。

  所有人都羡慕我:子女孝顺,孙子乖巧,物质富余,生活无忧,享受天伦。

  直到有一天,隔壁来了个李老师。李老师是个退休大学老师,听说是教中文的,我们两家只隔着一个稀疏的篱笆。

  她一搬进来就大动干戈,先是给花园铺上草坪,再在两边篱笆边种满月季,四个角落种满绣球和其他叫不出名的花草。花园当中一个木制茶吧,家门口还定制了一个360度全透明的阳光房。

  有时候,她一个人,一壶茶,一本书,可以在院子里坐一个上午。阳光打在她精致的脸和毛衣上,慵懒而宁静。有时候,一群朋友围坐在木茶吧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家里的两只猫和一只狗也会到院子里凑个热闹,它们在院子里撒欢打闹,累了就趴在主人边上撒娇。

  春天,是隔壁院子里最喜庆的,月季、绣球、三角梅争奇斗艳,红杏出墙,芳香四溢。邻居们从门前走过,都不由自主地慢下脚步,从篱笆缝隙里往里窥探,女主人看到了,也会热情地邀请邻居进来,分享种花心得,交流养花经验,各自把自己扦插的花苗互通有无。

  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不舒服。

  清晨我起床给家人烧饭的时候,她一定还在做着美梦;我给孙子穿衣喂饭的时候,她家的窗帘都还没打开;我送孙子上学的时候,她也许正在鸟语花香中睁开朦胧的睡眼;我买菜回来的时候,她大概刚洗漱完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吧。

  她走出房门的时间,是每天九十点钟不等,这时我正在厨房,把要烧的一家六口晚餐的菜洗好准备好,等我烧好一两个菜独自吃好中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李老师家的男人一声“菜烧好了,吃饭吧”的叫声。晚上,我收拾好碗筷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她和她男人正手挽手在小区里散步。

  但是,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在家。于是我就在她的朋友圈里游览世界各地。春天,她在樱花和油菜花丛中笑靥如花;夏天,她在海岛的沙滩上冲浪撒欢;秋天,她走在大西北的秋光里,背景是一片金色的海洋;冬天,她穿着单衣漫步在异国的街头。更可恨的是,我很想删掉她的朋友圈,却又有点舍不得。

  她让我重新反省自己本以为幸福的人生,买菜做饭接送孙子,晚上烧好饭菜等待一家人回家吃饭,这些看起来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常,却把我困在原地日复一日地做着“一日囚”。我的人生不是在买菜的路上,就是在接送孙子的路上。

  世界这么大,我也想去看看。于是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向几个搓麻将的战友提议,出去晃荡两天。一个说:“出去有什么好玩,走得累死了。还不如在家搓麻将。”另一个抬头看着我:“出去了孙子谁来带?”她家两个孙子,一个小学,一个幼儿园,我们同病相怜。只有一个表示支持,说这段时间某地花开得很漂亮,离杭州也才两三小时的车程,可以去住两夜,一边赏花一边散心。

  回到家,我把想出去玩两天的想法在餐桌上抛给家人。老公第一个反对:“你出去了我们吃什么?!每天这么辛苦,总不能回到家一口热饭都没得吃吧?”儿子立马接了嘴:“饭没得吃还是其次,主要是我们工作这么忙,谁来接送孩子呢?”媳妇又接了一嘴:“接孩子我可以克服一下,大不了让他在幼儿园多待一会儿。但谁来送呢?我们出门这么早,幼儿园都没有开门!”他们个个理直气壮、句句在理,如果我再坚持,就变成无理取闹了。于是,刚刚萌芽破土的小芽还未见到第一缕阳光就被一把掐掉了。

  那晚,我终于痛下决心删掉了李老师的朋友圈。第二天,我叫来小区工人,在稀疏的篱笆外再砌上一道高高的装饰墙。

  日子终于恢复了平静。我又重返我的“幸福人生”。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4 隔壁来了李老师 2024-07-07 浙江日报2024-07-0700006 2 2024年07月07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