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荸荠赛雪梨，冬季是荸荠最为甜美的季节，上品的荸荠，水分充足，清脆爽口，色泽鲜艳，肥大饱满。

　　荸荠，又称马蹄，是江南人餐桌上的美食，最适宜与荤菜搭配。记得小时候，奶奶常将荸荠去皮后煮肉汤、炒肉片、炒虾仁、炒鸡丁，可以烹饪出许多美食佳肴，味道极其清美；过年的时候，奶奶将荸荠切碎，放入用酱油调制荸荠肉丸，做好后，口感尤为香嫩、脆爽。荸荠可做成甜品，记得奶奶做的“马蹄糕”用荸荠粉拌糖水蒸制，成品后质感软滑，细细品味，香甜无比。

　　荸荠在古代最初称为凫（fú）茈（cí），是凫（野鸭）喜欢吃的美食，古代“荸”与“凫”音相近，后来“凫”就用“荸”来替代；“茈”，在古代是多音字，有多种含义，读cí时指“荸荠”，读zǐ时，是指可染紫色的茈草，荸荠成熟后呈紫红色，所以称荸荠为“凫茈”很贴切。

　　荸荠表皮红紫乌亮，紫中透红，典雅大气。古典家具中的“荸荠色”，指的就是荸荠乌中透亮的颜色。记得20世纪70年代，家具流行用“荸荠色”，有典雅厚重的感觉；现在杭州、南京等地还将深赤褐色叫作“荸荠色”。荸荠削去薄薄外皮，肉质洁白细嫩，江南人称之为“荸荠白”，当年迷倒郁达夫的杭州美女王映霞，就有“荸荠白”的雅号，可见美人肌肤之白。

　　荸荠是江南“水下三宝”（菱角、荸荠、芡实）之一，大多生长于江南水田，有淡淡的脆甜、甜丝丝的清香，充满浓浓的乡土味道，古代诗人常将荸荠和田园风光联系在一起，宋代陆游《野饮》中就有“溪桥有孤店，村酒亦可酌。凫茈小甑炊，丹柿青篾络”之诗句。

　　荸荠，食药两宜，是冬季清火解燥的绝佳食物，荸荠肉质洁白，味甜多汁，清脆可口，既可作水果，又可作蔬菜，由于有较高的营养价值，人们将荸荠称为“江南人参”。

　　荸荠，脆嫩多汁，可榨汁饮用，在古代常作为食疗之食材，清代著名医学家吴鞠通有名方“五汁饮”，就是用荸荠与梨、藕、芦根和麦冬榨汁等配合而成，这五种食材之汁，都是甘寒清凉养阴之品，很适合刚开始发烧及高烧刚退的患者饮用，记得小时候我生病发烧，奶奶就曾用荸荠与雪梨炖煮成汤让我服用，至今记忆犹新。

　　荸荠形状及味道与栗子十分相似，由于在地下泥里结成果实，宋代郑樵《通志》将荸荠称为“地栗”；荸荠叶子跟葱很相似，温州话称荸荠为“荸荠葱”；荸荠从正上方向下看，又像铜钱，所以荸荠又称“钱葱”。在古代，荸荠又称“葧脐”，其扁圆果实中央有小凹坑，上有一粒纯圆的芽，样子挺像元宝，因此在江南民间，常把荸荠比作元宝。有一次，去妻子老家江苏宝应，途经苏州、无锡，发现当地有冬至日和除夕夜吃“元宝饭”习俗，“元宝饭”用黄豆拌入大米煮成，在米饭中放几个荸荠，吃饭时先将荸荠夹出，被称为“钳元宝”，有“来年福财两旺”寓意。荸荠，谐音“毕齐”，北京人有习俗，过年置办年货，荸荠是必备之食材，只要年货中有了荸荠，年货才算“毕齐”。

　　20世纪80年代，杭州城北康桥半山电厂附近，有一大片荸荠地。春季，荸荠出新芽；待到夏季，荸荠茎叶长高，细细长长，犹如鲜葱，绿油油一片，布满田野；秋冬时节，荸荠叶变红，大田里火红一片，犹如无数火凤凰降临；荸荠成熟之时，农民会从湿润的泥土地下采挖荸荠。挖荸荠非常辛苦，需用脚先在滑滑溜的泥里不停踩踏，如碰到硬疙瘩，便弯腰伸手下去，将一个个红紫红紫的荸荠挤压出来。所以挖荸荠，当地人又称“挤荸荠”。

　　我在电厂工作时候，有一位启蒙师傅，文静、寡言，她上班时总带着厚厚的记事本，空闲时候，会在上面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一天，师傅变得特别健谈，我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明天……”师傅停顿了一下，从兜里去取一包用花手绢包的东西，里面是几粒红润、鲜亮的红荸荠；圆墩墩的荸荠上有细纹围线，清晰柔长，像师傅的眼眉。

　　“明天以后，你要向别的师傅学了……”师傅待我吃完荸荠，用手绢擦了擦手，取出那本厚厚的记事本，“这是我抽空记的工作笔记。”师傅把记事本递给我。第二天，师傅调离了工作岗位，我跟了她仅仅40天。记得那天下班的时候，师傅对我说，许多时间是挤出来的，只要勤快，用心体会，仔细去记录，很多事情，一点一点积累，就会有很多收获。

　　后来我也做了师傅，带了三个徒弟，在最小的徒弟上班那一天，我特意带她到厂区外的荸荠地。寒冷的大田里有几位老农，一边用脚踏稀泥，一边弯腰在挤挖荸荠，我向老农要了几粒带泥香的荸荠，用清水洗净递给徒儿，徒儿去皮一口咬定，连声称甜。此时，我讲了我师傅记事本和挤时做记录的往事，徒儿看着田头竹筐里装得满满的红荸荠，仿佛明白了什么，从包中掏出记事本，在扉页上，端端正正写上“挤时本”三个字。

　　“时间，是可以像挤荸荠一样挤出来的呀。”徒儿像春天的燕子，飞快地向田头跑去。

　　多年以后，我在杂志社工作之时，平时一有空闲，就习惯将所见、所闻、所感记录在记事本上，至今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