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爷
王汉龙
那天,我跟小亦说:但凡有亲戚、朋友去世,我都会第一时间把他们的电话或者微信删除,唯独孔爷,仙逝百多日,他的电话,一直舍不得删掉。以至于某天中午,有事打电话小孔爷,半天没人接,后来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电话,所拨的号码是老爷子的。
孔爷就是孔子75世嫡长孙孔祥楷,我习惯这么称呼他。我还是在摆书摊的时候,就知道有个孔爷,但真正认识他,却是在书店搬到孔府边上以后。那时接触不多,在某些活动场合上看到,叫声孔爷,打个招呼。偶尔在他住的小区见到,他也总是笑着说:“又来找老潘喝酒了吧。”
孔爷偶然也来书店看看,有喜欢的书就买两本,我说送他,孔爷也总是开玩笑地说:“这个太便宜,下次好的再送!”坚持付钱。有时我不收,他还是差张老师、小昕等送来。
有时我找到有价值的文献,飞哥写文发表后,他看到也会特意来。比如我有一份道光十八年(1838)孔氏南宗家庙招收礼生的执照,见报后他就让盛主任来买去收藏。
但很多时候他买去不是自己收藏,而是转手送给有需要的人,或者捐了出去,比如一册民国时期《衢州风景画讲义》,他认为很有价值,就牵线在《衢州日报》上连载,全部发表后又把原件捐赠给衢州市档案局;又比如某次他买了套杨继洲著《针灸大成》,转手就捐赠给了衢州市中医院……
孔爷不仅买,还都在我报价的基础上加钱,我说五百,他给一千,我说一千,他给一千五,我说两千,他给三千,如此种种,以至于每次去看他,他问我又收到什么好书时,我都不敢告诉他了。
书店开在孔府边十几年,客人来时,我经常带他们去孔府参观。韦力老师来衢时,我依旧陪他去了孔府。韦力老师在文章中记录下了当时的情景:“我只是跟工作人员招招手,我们未曾买票便进入孔府参观……”
孔爷看到这篇文章后,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把孔府后花园的密码告诉了我。游客进孔庙一律要买门票,孔爷这样做是用他的睿智提醒我,给我开“后门”,我便不再光明正大不买门票走前门了。
孔爷很忙,拜访他的客人又太多,客人走后,他还要工作,我不敢贸然打扰他。但有时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若是他在忙的话,我打个招呼就走;若是没客人,我就边上坐会儿,聊几句,以至于夏天的棒冰,冬天的烤番薯,煮茶叶蛋都吃了不少。有时,孔爷还会让我多带几个,给老婆孩子。
如此慈善的孔爷,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怕他,直到某次他要吃棒冰,我说太凉了,孔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着实也把我吓了一跳。有几次,我出去访书,他也总是批评我这周关了几天门,干嘛去了!我未曾想到,他每天都在关注着我的书店。
方姐说了很多次,让我帮她求个孔爷的签名,我一直不敢,我想想,还是怕他的。因为我自己都没敢开口求他老人家的字。直到有一天,陪鄢老师、飞哥去看孔爷,孔爷高兴,给他们每人写了幅字,也给我题了幅“青简社”。
2020年9月的一天,张继新来电说孔爷找我。我去了才知道,孔爷要送我一幅画,不仅要送画,还要写字。他问坐在边上的庄老师说:“给汉龙写点什么呢?”庄老打趣着回他:“你出口成章,一肚子墨水,随便写什么都是好的。”
于是孔爷就把我的书店,还有孔府后花园行人阅读点的事,题在了画上:“开书店人不少,但开旧书店的人不多。一是旧书利润薄;二是旧书很难找。其实,旧书店比新书店辛苦,那破破烂烂一大屋子真像垃圾堆一样。店内不乏珍本,我就在你店买了一套《针灸大全》,这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后来有人封你一个官,谓行人阅读点副点长,这叫什么官!点长被庄月江抢先了。‘行人阅读点’很有意义,把这件事做好了。王汉龙朋友存 孔祥楷 庚子·秋分”
庄老与张继新老师帮我拍照片留念,并说:“孔爷好久没写这么多字了……”
记录至此,不免有些伤感,更多的是遗憾!当时曾跟孔爷约好,我要印刷一批吴道子绘制的先圣遗像拓片的文创给庙里,可是因为我的拖拉,至今未能实现。而孔爷,却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