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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走在椒江的岁月里

  台州的母亲河从灵江、永宁江下来,在接近出海的地方水面豁然开阔,形似辣椒,故名椒江。岸边矗立着的一座城市,其称呼几经变更,最后江城同名。江水浩浩荡荡,日夜奔流,诉说着这条江、这座城的过往和荣光。

  椒江城,原称海门。这里是出海口,物阜民丰,人杰地灵。《三国志》载,东吴将军卫温,在公元230年率队从章安出海,“浮海夷洲”。这是大陆首航台湾的记录。南宋时元兵大举南下,文天祥奉命议和,途经此地,写下了悲怆的诗篇《椒江夜潮》。明嘉靖年间,戚继光在此率兵抗击倭寇,九战九捷。1924年春,宣侠父在海门葭芷成立台州第一个共产党组织,从此拉开了椒江两岸百年来波澜壮阔的革命事业的大幕。1955年,人民解放军首次三军联合作战,从椒江出发,取得了一江山岛战役的胜利。椒江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一

  我与椒江在斑驳的岁月里数度相逢,在此留下了串串脚印和深深的眷恋。

  1970年,16岁那年,我所在的温岭县莞渭陈6队与台州麻帽厂订有运输合同,队里每周一次将当地编织的麻帽运抵该厂加工、销售。为此还专配了一艘农船和一位年长的专运员,社员轮流摇船赚工分。初夏的一个清早,我摇着载有4000斤麻帽的船出发去50公里外的海门,途经泽国、路桥,进入现属椒江的洪家地段已是黄昏时分。船过洪家桥,向东拐了个大大的半圆,河道狭仄,两岸黢黑,河中晃晃悠悠似有一道光亮,顿时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我使劲摇橹以驱赶心头的恐惧。船至两河交叉口,向右拐入了一条与公路并行的河道,到达烈士陵园西厢不远处厂门口埠头时夜已深。次日早晨一看,公路是砂石的,偶有汽车驶过,扬起一天灰尘。我径直走向一江山岛烈士纪念塔。那是一个小山头,苍松翠柏,繁花锦簇。我鸟瞰四周——东南边,低低的太湖山蜿蜒匍匐,大片苍凉的盐碱地铺向海滩边,“向东是大海”;西边,片片点点的农舍撒落在田野中和葭芷泾河边,阡陌纵横,蒹葭摇曳;北边,椒江似巨龙横卧,渔帆林立,波光粼粼,隔江便是有着悠久历史的章安古镇;东北边,房屋矮矮的密密的,一条中山路横贯东西,几条小街“饭架帘”似地傍着,整个街区四五平方公里,龟缩在椒江南岸,这就是古镇海门了。

  1995年,随着台州市级机关东南迁,已在市级部门工作的我又一次与椒江相遇。我在离7号码头不远的东新路畔住下,上班去建设路三四里地。“东方风来满眼春”,改革开放的浪潮似椒江潮水般席卷新城,港口活力四溅,吞金吐银,一派繁忙景象。然而,码头装卸“洋垃圾”,各种金属和塑料碎片洒落一地;机械作业的轰鸣声、渔民的吆喝声和农用拖拉机的“突突”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垃圾的刺鼻气味、鱼货的腥气和岩头化工区排放的有害气体混合,散发着阵阵恶臭。一天下来,手一摸桌子就是一层灰尘,人们都成了“吸尘器”。上班沿着江城河岸边往南走,河水发黑,碰到潮水高位放不出去,更是臭气熏天。这是发展中的阵痛。

  1997年,一场超强台风来袭,暴雨卷着狂风奔来,城市防浪堤溃塌,海水暴涨至市区。天放亮,许多大小船只,漂泊在解放路上;许多大油桶和各种漂浮物塞满一街;全城倒灌进了一尺多厚的泥浆,潮水退后,大街小巷都泡在“海滩涂”中。然而,曙光就在前头。新机构、新班子意气风发,筚路蓝缕,全城的宏伟蓝图正在酝制,一座新城正在孕育前所未有的蝶变。

  二

  2006年,我将家安在办公地点附近的岙里缪小区。从此一家老少成了“新椒江人”。该小区有一百多幢小康型住宅,大多是农民安置房,造型别致,白墙黛瓦,为葱茏的白云山、赤龙山所环抱,显得格外温馨、宁静。

  小区环境优美,东门有个“樟树岛”,立着一棵大樟树,老树新发,枝干苍虬,是拆迁时为了保护古树而移栽此地的;西侧的休闲长廊修葺一新,不时有居民在这里荡秋千、玩双杠、钻圈圈,健身设施一应齐全;西南角是音乐家雕塑园,西北角是市民广场、水上游船景区,图书馆、文化馆、规划展览馆、博物馆、科技馆矗立两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南端是水境,沿着九孔桥、九曲桥把人引入“唐诗之路”……小区的北面,建设有一个翻水站,每逢台风袭击,它就开机把积水排出去。“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自打大船开进市中心后,当地政府狠下决心,“砸锅卖铁”,高标准建设防浪和观光于一体的海塘坝。如今,巍巍城坝傲视着汹涌的海浪,两只巨臂伸向远方,呵护着新城。

  整个城区在枫山、凤凰山、白云山、乌龟山、东山等若干座盆景式小山的装点下,形成了山在城中、城在山间的特有人居环境。全城类似我们这样的小区就达280个。56万椒江人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追逐着自己的梦想。

  三

  2020年,也是初夏的一天,我携一家老少在城区“一日游”。早上,驱车来到和合公园,座座高楼倒映水中,对对天鹅在朦胧中曼舞,丛丛菖蒲抑或莞草伫立浅水中与水葫芦等漂浮植物相映成趣,一幅清新脱俗的美丽画卷。这里有个地下展厅,正在展示摄影作品,人文景观与自然风光和合一起,美不胜收。

  中午车过椒江大桥。宽阔的桥面,人来车往,桥沿两边鲜花排成一线,分外妖艳;北山连着大片柑林浓黛如染,章安、前所街道的建设工地到处迸发出“隆隆”的响声;俯瞰江中桅樯如箭,鸥鸟翻飞。家人们说要去章安吃名小吃“糯米团”,店主笑容可掬迎了上来。“要豆沙的,还是要鲜肉的馅?”“素的有豇豆的、花生的,要哪种?”我们在这里吃到了最甜蜜的最柔美的最温馨的椒江。

  下午回程走的是二桥。二桥建得迟,更阔、更平、更新,它把临海、三门的沿海和城区直连起来了。再往东瞧,江面越发宽阔,又是“一桥飞架南北”,这是甬台温高速公路复线。昔日白茫茫的盐碱地,现已“天堑变通途”。阳光铺满整个港湾,“半江瑟瑟半江红”,我似听到这哗哗的流水声从远古而来,渗入碧波万顷的大海,流向金光灿灿的深邃的未来……

  我的好友南庐在椒江老街有个“南庐美术馆”,我们一边品茗,一边听他讲述画的究竟。

  南庐是从山区移居城区的,务过农,扛过枪,当过干部,因对艺术的挚爱,现在成了职业画家。前些年专攻雁荡山水、天台风情和家山风光,屡有力作发表。他为了捉摸特有的波浪式线条语言,昼夜不分。谈到下一步打算,他神采飞扬:凝练独特的画风,将在全国有代表性的城市举办画展,力争登上更高的艺术殿堂。他的梦想正在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实。之前,他在深圳举办了一场古砖拓片作品展,作品玄妙高古,与汉晋古砖的铭文图饰和谐成趣。

  南庐的奋斗轨迹,正是许许多多椒江人不懈追求的一个缩影。南庐说,老街外婆家姜汤面,醇香无比,它是将姜片晒干,将姜干放入锅中,先用旺火烧,之后转文火,烧上两个时辰而得。我凝视着古色古香的明清建筑集群,不禁感叹:椒江老街有这些深藏传统文化的担纲者,怎会不兴旺、怎会不名声远扬?

  华灯初上,我们信步登上白云阁。这是建于白云上顶峰的巨塔状建筑,八面临风,蔚为壮观。只见阁上的盏盏彩灯点亮,和漫山遍野的星星繁灯交相辉映,把整座白云山装扮得分外靓丽。我们攀上六楼,纵目四周,全城尽收眼底。条条大街纵横交织,南接路桥,西连黄岩,到处是无尽的灯的海洋。北岸在远处,灯火璀璨,映着椒江羞中透亮。呵!一江两岸呈现了一个完整的椒江。

  自我第一次与椒江邂逅,已过去整整五十年了。在这半个世纪里,她宛若挺立在我家门口的香樟,从一颗种子萌发成小苗,再从小苗长成参天大树,如今枝繁叶茂。她得益于椒江水的滋养,更得到了千千万万市民的汗水的浇灌。而我生活在她巨大的树荫下,汲取水分,呼吸空气,吸收其天地间酿成的精华。我和她结下的缘是难以割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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