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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文学理论家、作家童庆炳口述自传《朴》——

先苦后甜,他从苦涩生活里找“甜头”

  童庆炳是谁?

  单听这个名字还不够响亮。得再报上他的学生们的大名。

  莫言、余华、刘震云、迟子建、毕淑敏……他们都曾经在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合办的研究生班学习。童庆炳是文学导师、总辅导员。

  《朴》是童庆炳的自传。他的生命轨迹实际上也是那个年代,一批知识分子的成长之旅。那滋味,先是苦苦的,涩涩的,最后才有回甘,越嚼越有嚼头。

  从贫农的儿子到大学教授,童庆炳的一生绝对是一出低开高走的励志剧。在今天,他的经历依然有普适价值。因为生活一直都是最好的老师,即使她的出场并不温柔。

  在童庆炳的童年记忆里,贫穷是件可怕的事情。他小时候的理想,就是每天能让家里老少七口人有五斤米下锅。家里没米了,父母也没勇气去亲戚朋友家借了,就在一顿大吵之后派童庆炳去借。“由于总是做这样难堪的事,痛苦就像瘟疫”,在他的心灵深处传染开,“终日都是无精打采”。

  因为贫穷,童庆炳很早就从事体力劳动,去地里插秧、割稻、除草、挑水、放牛、挑柴。尤其是挑柴,道很难走,紧靠悬崖,山高路陡,许多人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他十三岁时,就背着90斤的柴走这样的路。

  今天有个热词是“劳动教育”。那些年的挑柴劳动让童庆炳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获得成功,就要有坚定、坚持、坚韧的不倦精神才能把“柴”带回家。

  也因为贫穷,是祖母拿出棺材板的钱,童庆炳才没有中途辍学。后来他去读北京师范大学的时候(国家负担学费),家里除了母亲每年寄来精心缝制的两双布鞋,再也没别的东西给他。头三年里,他只有一床小席子没有褥子。被子是旧的,不御寒,只能用麻绳把靠近脚的地方绑起来,变成睡袋。枕头是自制的,一张布裹着“各种各样破东西”。布鞋就算抠着穿,也免不了新的还没寄来,旧的就提早穿底,得找旧报纸叠好塞到脚后跟。

  可贵的是,童庆炳从来不埋怨生活。相反,面对现实的贫寒,他选择看到馈赠——挑柴精神、母亲和祖母的爱,以及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

  他由衷地在书里这样感叹:

  “读书长见识,是一个人成长的关键。我开始隐约意识到,不读书就没有文化。不读书,你的思想是贫乏的,见识是狭窄的,无外乎就是周围亲眼看到的这些有限的现实;只有书本才能给你提供想象,提供新的知识,让你看到新的世界,让你知道,在你之前有很长很长的历史,在你之后还会有很长很长的历史,我们应该知道这些。知识真的是一种力量,它会催促你前行。我常常站在大门边上,望着重重叠叠的远山,想象书中描写的远方的草原、平原和海洋……”

  在书的后半段,童庆炳已经很少提及“苦”了。他更看重对比下的各种“甜”。

  比如,读大学时因为课程安排不紧,而拥有大量泡在图书馆读课外书时间的“甜”;初为人师时因为教学效果太差被挤出文学理论教研室,成了社科处一个喝茶看报的小科员后,从此更认真琢磨如何提高教学水平的“甜”(书中有一节“我的老师们”章节,专门回忆上世纪50年代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师资力量的强大阵容);战争时期被派去越南教中文跑警报时,在防空壕里和学生们近距离“你问我答”的“甜”……

  没有背景故事的大道理是缺乏说服度的。但只要看了书,读者可以理解童庆炳为什么能从“苦”中提炼“甜”的。

  口述中的童庆炳情感充沛,故事细节丰富,就是有让人情感共鸣到又掉眼泪、又竖大拇指的本事。

  这本书,也是他追求文学体验理论的一次自我实践。

  童庆炳是文学理论家,也是很好的作家。他说,文学也好,艺术也好,靠的就是体验而非经验。生活就是他的文学体验。

  今天,仍然有许多小说、电视剧、电影之类的文艺创作被诟病不接地气。恐怕,创作者们都该听听童庆炳的“创作美学”。他所秉定的思路会让人联想到一代人的枕边书——作家创作札记《金蔷薇》。作者帕乌斯托夫斯基也认为,没有生活经验,写作这条路是根本走不通的。

  当年,童庆炳就是这么教育莫言的——

  上世纪80年代,童庆炳提议把鲁迅文学院变成一所正规学校。虽最后未能成行,在他向教育部打报告后,国家同意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合办研究生班,给没有学历的“野路子”年轻作家提供系统学习文学创作的机会。

  来报名的作家中,余华是高中毕业,毕淑敏是初中毕业。莫言学历更低,30多岁了,初中还没毕业,当时已经发表了《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童庆炳评价莫言的硕士毕业论文写得非常精彩,讲的是创作和故乡的关系。

  莫言和故乡高密是相互成就的。但童庆炳了解到,在写作生涯的最初,莫言不想写故乡,“因为写故乡就要写那个地方的贫穷,写那个地方的落后”。

  许多年前,莫言去参军,在军营里开始写作,写海洋、写军舰、写海军生活和城市生活。至于原因,他在论文中总结,“一开始是写远离故乡的东西,后来发现写来写去都写不好,还是写回自己熟悉的故乡,尽管那是贫穷的、落后的、饥饿的,但是反而写得好”。

  许多年后,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仪式上自信地告诉世界:“我,一个来自遥远的中国山东高密东北乡的农民的儿子”。

  生活的果园子很大,果子的品种也很多。莫言和童庆炳一样,都从生活中收获了果实。它们的味道和功效也有所不同。

  读《朴》结识童庆炳后,不同读者又会悟出什么样的生活果实呢?


浙江日报 阅读 00008 先苦后甜,他从苦涩生活里找“甜头” 2023-02-24 25446938 2 2023年02月24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