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

　　提起祖国

　　就无法平静

　　一颗小小的心脏里

　　装着党旗国旗和军旗

　　我那山河般起伏的胸膛

　　熊熊燃烧着三团火焰啊

　　而此刻

　　我的祖国

　　就是身旁那

　　绵延的边境线

　　就是我中弹倒下时

　　死死搂在怀中不愿松开的

　　半块活着的界碑……

　　床

　　战争中的一个趔趄

　　把我和一张床

　　叠在一起

　　从前沿阵地被运送到野战医院

　　加1床成了我的名字

　　医生护士卫生员以至送餐的护工

　　还有赶到医院来慰问我们的

　　驻地群众与学生

　　都亲切地呼喊着床的编号

　　用一张病床代替了我的名字

　　我用忠诚的骨骼

　　支撑着一名卫士的职责

　　一个士兵的梦

　　我梦见

　　一架战机在天上

　　像一朵白云

　　悠闲散步

　　我梦见

　　那只指挥作战的手臂

　　潇洒挥写出道道五线谱

　　大地奏响了和平的乐章

　　我梦见

　　曾经射击出膛的子弹

　　退回了枪膛

　　我梦见

　　一位会写诗的战友来到西湖边

　　他站在断桥上拍照时

　　执意扔掉了拐杖

　　还有一座塔

　　站立在他的身后作为背景

　　很像他的另一条腿

　　支撑着一方美景

　　一支退役的枪

　　乘上列车

　　你全身的每个关节便

　　铿锵作响

　　玩起分解动作

　　摇头间泪落如雨

　　在沙盘似的脸庞上

　　温柔地蠕动

　　这是无数次的演进与真实的冲杀

　　最后收获的抒情

　　你的表情如同一张作战图

　　心思布满进击路线

　　严肃得使整个冬天都很伤感

　　想想过去

　　你就觉得全身锈迹斑斑

　　而一枝退役的老枪

　　嘴角始终衔着一颗子弹

　　望 乡

　　把酒喝成眼里的白云和流岚

　　便有一双欲望的翅膀

　　在天空中飞

　　目光醉得摇摇晃晃

　　满满的思恋溢成家乡的小河

　　但见雁叫声声流水潺潺

　　哦三月的柳丝已垂成白发

　　那是谁轻轻为你揪下一根

　　捻成一管牧笛

　　在河边在树林轻轻吹奏

　　于是千孔之音符

　　飘洒止不住的季节雨

　　家书

　　那时我十八岁的生日

　　还在路上蹒跚

　　根本不可能考虑过多

　　可出征前我们都要给家里写信

　　说实话

　　我所有的财富和情感

　　甚至包括单薄的思想

　　就像那张等待写下思念的白纸

　　没有多少事情需要留下

　　一个年轻士兵的家书中

　　只能写下妈妈

　　如果我不能从战场上归来

　　请您一定不要伤心

　　还写下

　　想我的时候就站在村口

　　像儿时一样

　　对着庄稼地或那棵桑葚树

　　喊我乳名

　　战争的钢铁

　　我在战场上捡到一块弹片

　　这是一块战争用过的钢铁

　　虽然它已经被撕裂扭曲不规整

　　但捧在手上依然能够感觉到

　　它是一块好钢

　　我知道它呼啸着飞过来

　　就是要结束我和我战友的生命

　　断了我们回家的念想

　　可它最后像一个悬念

　　落在了我手上

　　我要用剩余的那一小块

　　打磨一把钥匙

　　打开故乡

　　那扇久别的家门

　　战壕的深度

　　没有人量过一条战壕的深度

　　它高过了我的头

　　在这条没有一滴水的壕沟中

　　注满了士兵的情感

　　我的头颅就在这壕沟里沉潜起伏

　　我们在自己的情感里游泳

　　我们在自己的血液里游泳

　　当整条战壕被战火烧红的时候

　　士兵的两只眼睛也红了

　　还有一颗被炸出胸膛

　　依然在界碑上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