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船心迹
本报记者 杨丽 李回雄
它既是鱼米之乡、文化之邦,也是革命圣地;它是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也是马家浜文化发祥地——30公里外的我的家乡平湖,和它同根同源。30多年来,每一次驻足停留,我总觉得这里的天地特别高爽而又令人亲近。
糯笃笃的粽子、暖烘烘的丝绵,濡养了嘉兴人温醇散淡的个性;但南湖上那静静泊着的红船述说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无疑又锻造、熔炼了其刚强、赤诚的一面。
今天,我迫切想见的这个人,就是一个从这片土地上汲取文化定力、酵酿人间情怀的人。
穿越
16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正在嘉兴日报进行短期实习、尚为大学生的我巧遇徐祖福。那时,他早已是嘉兴的文化名人,曾因为实行“以文补文”使濒临倒闭的嘉兴书场起死回生而成为文化事业改革的先锋、获得过陈云批示、当选全国劳模。1996 年 7 月 20日,书场栖身的建国路正式动迁,曾经的辉煌都成了过去。夜深人静时,徐祖福会一个人去原址静静地呆上半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孩提时我曾多次随外公去过嘉兴书场。琵琶铮铮,三弦声声,吴侬软语,绕梁不绝,老评弹迷,凝神静听。当时,全省原有的100多家苏州评弹书场多数已关门,嘉兴书场的存在对于式微的评弹界是个奇迹,对我外公那样的书迷们而言则是精神的寄托。所以,那天邂逅徐祖福,对我而言,仿似随他穿越回了这座城市过去的时光隧道。
朝圣
1998年,业已57岁的徐祖福选择去南湖革命纪念馆。新工作是组织大中小学生参观纪念馆。
这份转行,在旁人眼里有点突兀,但对他而言,恰很自然。“我是一位老党员,就让我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再干几年吧。”他把这份新工作视为“朝圣”。
在书场时,他最爱听的是名家俞红仙的弹词开篇《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沉醉时自己还会哼上几句。俞红仙的铿锵和柔情,将对革命先烈的怀念抒发得淋漓尽致。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产生了进行“红色收藏”,专门收藏中国共产党各个历史时期的珍贵文物的念头。到了纪念馆工作后,这份情结愈发重了。
珍藏
这十年,徐祖福一直在寻找家园深处的珍藏。
这“家园”,早已超越嘉禾大地、吴越文化;从见证东北14年抗战岁月的“白山黑水”到“向延安”,徐祖福在苦苦的追寻中获得了新的文化身份。
为了一把中国工农红军举过的大刀,他会向一个钢铁厂的职工“十顾茅庐”、磨破嘴皮;每一位从远方给他捎来他想要的红色文物的人,他不仅高价收购,还盛情请其吃饭、安排住宿。他的藏品中有不少为国家级文物,有的还是作为中国革命历史事件唯一见证的孤品。为了收藏,他倾其所有,他和老伴至今住在女儿女婿的房子里。然而,2009年,当获知南湖革命纪念馆新馆为迎接建党90周年亟需文物的时候,业已退休的他毅然把精心收藏的800多件红色文物,无偿地捐献了出来。
他的这份固执、他的这份虔诚来自哪里呢?
当我又一次在南湖革命纪念馆新馆前踌躇,看着那些发黄的红色中华报、玉制的国民革命军师印、罕见的浙东游击队铸钱钱币……那些苦涩的牺牲、明亮的微笑,渐渐地和中华历史接通血脉,成了一部由坚石雕刻的历史。
荣格说过,一切文化都会沉淀为人格。徐祖福的固执,也许就来自于这片土地的固执;他的虔诚,自然更来自于这片家园的虔诚。红色收藏,是他固执而虔诚的生命方式的重要吐纳。
心愿
眼下,徐祖福又攒起了2000多件红色文物。他把所有的藏品编了目录,封面上写着——胡锦涛总书记曾说:“只有铭记历史,特别是铭记我们党领导人民创造的历史,才能深刻了解过去,全面地把握现在,正确地创造未来。”
2009年,苏州市委、市政府、市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领导小组曾特邀徐祖福携藏品国庆赴苏州革命博物馆展出,因观众爆满,展览闭幕日期一再推迟,留言墙上留下了上千条感人肺腑的言辞。展出结束后,徐祖福把这上千条留言纸一一揭下来,带回嘉兴精心保存。这一次,我在他家里看到了这本五彩缤纷、笔迹各异的留言册。一位革命老人说:“你把我丢失的历史找回来了。”一位苏州大学的学生虽寥寥八字,读来令人沸腾:“永远铭记!前赴后继!”……
徐祖福摩挲着这本留言册,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小杨,你说,为什么现在地沟油、毒胶囊什么的都来了?因为信仰缺失啊!要让下一代热爱中国、报效中国,而不是热爱钱、报效钱,我们责无旁贷啊!”
徐祖福渴望在这片红色家园上找到让自己毕生藏品容身的一席之地,渴望拥有一个私人博物馆,亲自接待每一个前来参观“朝圣”的客人。“最好,就在南湖旁、红船旁。”他像做梦一般轻叹一声。
或许,此时,他又想起了那逝去的书场?那俞红仙的开篇?
祈福
历史的宏大叙事,总会淹没众多普通人的声音。
但历经岁月淘洗,我们的文化家园,仍在这片土地上诗意生存。一个庞大人群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价值,不仅仅是那南湖上一缕拂渚的轻烟,它渗透在千家炊烟、万家灯火,守护八方、守护千年。
我为徐祖福老人祈福,为嘉兴人民祈福,为祖国祈福。